[长篇]夜来幽梦忽还乡

爱语录 162 0

上次芊弱姐姐帮我发的帖子<一部比梦里花落知多少更耐看的小说>,不知道为什么让慕容给删了.呵呵,这次我亲自来贴吧.因为小弟才17岁,自知文笔还相当稚嫩,希望天涯上各位大哥哥大姐姐能不吝赐教.如果觉得小弟写的还可以,就帮忙顶下好吗,在此先谢过了.小弟现在在英伦留学,如果谁来英国的话,一定要和我联系啊~~~

  还有,慕容雪村大哥,如果再删帖子的话,麻烦告诉小弟到底违反了哪一条社区规则好吗,感激不尽.

   夜来幽梦忽还乡

   我是华

   一

   从飞机上下来,刚通过安检,就老远看见张彬挥着手在那晃。我兴冲冲的一溜儿跑过去说,小子不是看见我了吗?怎么一直挥个没完啊。张彬瞅着我楞了一下,随即目光立马又来回的游移,我说几个月不见张彬你出息啦,当警察抓特务哪,你看你那俩眼珠子跟雷达似的,看什么呢?张彬又左右望了望,自言自语的说,奇怪了,刚才那个俄罗斯空姐怎么不见了。我听到这话气得差点背过去,我说你到这干什么来了,合着刚才不是冲着我招手的啊!张彬嘿嘿的笑着说,见外了不是,见外了不是,咱们什么关系啊,能那么俗吗?我说你得了吧,别跟我来这一套,一句话,你小子就是不要脸,我要是你爸我一巴掌就下去了我。

   高扬一旁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俩一见面就吵,今后有你们贫的时候,还是赶快回去吧。

   张彬说我算着呢,一小时后正好有班飞机,常伟桐她们都在机场等着呢。

   两个小时后,我们从北京坐飞机抵达郑州。张彬埋怨了一路子,说这飞机开的真慢,咱们要是能坐飞碟就好了。我说你是不是想你家小丽啦,张彬做个鬼脸,谁想她了,就是担心她没吃饭,你说今天真冷,她应该穿外套了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高扬说真他妈没出息。

   这次下飞机可就热闹多了,一大帮星光灿烂的笑脸在我面前晃,我说你们别蹦来蹦去的,我眼神儿不好,有脑血栓。常伟桐搂着我说谷华我见你特激动,我都快想死你了,我心里正甜滋滋的,然后下一句就是,怎么你看着越来越像个人啦,呦,还穿一西装,干嘛呢?回家炸油条多不放便哪,来来来,快脱了脱了,换上我给你带这小泳衣。

   我说常伟桐我就是你叔,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立马还回英国扶贫去,怎么一见我你就损啊,上次借你那两毛五分钱不是还你了吗。

   常伟桐说谷华你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不知怎么的,我一看见你这脸就想骂,要不你先去日本或韩国整下容再回来,争取也弄的跟何莉秀似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你看这主意行不?到时一回家,你妈说 呦,小姐这回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家小华早出国了,肚子里的孩子是谁造的找谁去,别再赖我们家了啊。

   我刚想再接两句,袁杨抢着说行啦啊你俩,没完没了了,我听见你们俩贫我就想一头撞死,走吧走吧。然后横了常伟桐一眼,常伟桐也知趣的吐了吐舌头,我想还是我徒弟对我好,什么时候都站我这边儿,革命意志特坚定。

   大家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悄悄点了一下人,张彬高扬没丢在飞机上,来的有常伟桐,袁杨,王敬敬,张萧,沈奇。我想了想说,李雅南不是说也来的吗,怎么没见啊?

   话刚问完,她们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我觉得有点不对,我说怎么了你们,装什么白雪公主啊,李雅南哪去了?然后他们就在那儿改扮兵马俑。也不吭声也不动。高扬估计也看出点门道了,走过来悄悄的说,谷华,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然后就走回去了。我心想你他妈的废话,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有些悬乎啊。

   我接着说你们真有意思啊,刚才还大呼小叫的,怎么现在就都成邱少云啦,好歹咱这也是一国际机场,别搞的气氛那么紧张,人家老外最怕这个,还以为咱刚遭劫机呢。说,雅南到底哪去了?

   还是常伟桐把话接了,他说李雅南在家休息呢。

   我说休息?这么闲了怎么不来接我啊?

   然后常伟桐又说了,她刚打过胎,身子弱,没法来见你。

   我记得这时候应该是十二月份吧,对,十二月八号。听他们说河南都下过好几场雪了,下了化,化了又下。我想国内真他妈的冷,把人冻的透透彻彻的,我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少了,怎么全身冰凉啊?---凉的麻木。

   他们都看着我,高扬的眼睛瞪得尤其大,嘴巴还张着,POSE摆的跟蛤蟆似的,真牛B。

   我对他们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烟瘾又上来了,我去买包烟。接着才走两步,头就一沉,晃悠悠的就向下倒。要不是旁边张彬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我,我准得摔个半死。

   高扬他们吓了一跳,立马围了过来,常伟桐说哎呀谷华你没事儿吧,小子怎么跟五角大楼似的说倒就倒啊,人家倒的时候还有个过程呢,你怎么连个慢镜头也不给啊?

   袁杨一听这话气的直翻白眼,猛掐了常伟桐一下,我一瞅这架势心想袁杨的九阴白骨爪已经练到第七重了吧。

   我笑着对他们说,没事儿,刚下飞机,头有点晕。

   我心里清楚刚才为什么袁杨横常伟桐那一眼了,确实,常伟桐的嘴口无遮拦惯了,经常贫点儿离敏感问题擦边儿的话。用张彬的说法是小妞儿话是用屁股说的,一肠子全下来,不经过大脑。

   我说我确实想回去了,我想看看我‘老婆’。

   哦,忘了说,李雅南就是我‘老婆’,认的。就跟别人拜把子认哥认弟认姐认妹似的。但我从来不玩这一套,一是我觉得关系好不在这上头,弄的那么形式主义干嘛?跟水浒里的山贼似的。我记得刚上高中时我们班特别流行拜把子,本来不知怎么回事儿班里男生就十来个,结果稀里哗啦一下冒出八九个小兄弟,雨后春笋都没这么快。到最后怎么着,背后里不把你当人看的还是不把你当人看,高中毕业完立马各走各的,屁都懒得放,这年头,谁还真把谁当回事啊?第二个主要原因是头晕,比如说我跟你拜把子了,没几天儿你又跟另外一帮人拜,那他们也就是我兄弟了,靠,连认都不认识就忽然成我兄弟了,他吗的都谁啊?全国人民一家亲也没这么贯彻的啊。张彬就经常跟我说,吗的跟兄弟去打架了,双方一报姓名,都觉得特耳熟,想了老半天迷瞪过来了,小子不是我一兄弟给我提过的把兄弟吗!我说那到最后怎么办,张彬说后来再去打架的时候,什么都别说,先打,打完了再说事儿。结果经常是打完了捞到一边说,哎呦,兄弟,对不住,不知道是你,差点把你给废了,你胳膊还能动吧?经常听**说起你,就是咱俩没见过,你看,这不,自个扇自个脸了,你别生气啊,回头兄弟请客给你赔不是,好吧?我听着张彬说的就嫌晕,我爸兄妹七个,我妈兄妹五个,从小我就分不清谁是谁,经常逮着舅舅叫叔叔,姑父叫姨夫,有一回我妈介绍一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说这是***的女儿,我反应了半天,然后说幸会幸会,你看你,前年你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两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快赶上你表叔我了,现在科学真发达,我还以为基因问题都是科学家瞎放屁呢,一看见你我就知道我错了。我妈在一旁白着脸说,小华,这是你表妹。我听见我妈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所以我要是也有一大帮兄弟,我估计每天吞一瓶安定都睡不着。第三个原因是他们拜把子的时候还用刀划手指头,把大家的血都滴到一碗酒里面,再分着喝下去。你说我细皮嫩肉的可以去演唐僧了,割一下好疼的。哦,唐僧是央视版的,你要给我一〈大话西游〉版的,我还真没那功底儿。再说了,把血酒混着喝,浑小子们没看过爱滋预防片啊。最后一个原因呢是我嫌俗,没意思透了,要认咱就认另类的,刚开始我的想法是跟我家门口刘大爷家的那条大狼狗结成兄弟,我牵着它,到哪都说看见没,这是我兄弟,保准儿没人敢惹我。肯定的啊,不让那条大狼狗吓着也得让我吓着啊,这不一傻B么!

   其实我认李雅南当老婆也是高中的时候,当时我们在同一个班,高一快校艺术节的时候,我们班几个人鼓捣着演一话剧,〈范进中举〉。我当时参与表演的原因就是可以不上自习,我本来没打算演,我说我就当编剧,然后他们就集体呸我,说你当编剧人家吴敬梓干嘛啊?

  那时刚上高中,班里同学的名字大部分还很陌生呢,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吴敬梓也是一同窗呢,我就说他演范进啊!

   后来的结果是我演范进,李雅南演胡屠夫的女儿,也就是范进的老婆。当时我就特郁闷,我说凭什么我演范进啊,他们说你长的傻啊,又戴一眼镜,随便走两步都能把现场气氛给搞活了,你演范进没得挑儿,我说合着我就是一小丑,在那逗乐呢。

   我们的话剧走的是喜剧路线,所以都是大白话,戏里跟李雅南一见面就老婆老公的喊,见了演胡屠夫的那小子就喊孩儿他姥爷,范进有孩子吗?我们谁都不清楚,反正就这么瞎胡闹的。我当时演的是真叫一个投入啊,戏里戏外都装疯,见谁都说姐姐你真漂亮。那一段时间我妈见了我都哆哆嗦嗦的,还非要往家请道士给我去邪。前几年我看国内一特弱智的古装电视剧,里面也有个女主角在那儿装疯卖傻,我当时心想演的这是什么啊,比当初我差远了。后来演出大获成功,不知道我演什么的见了我都说谷华你真有表演天赋,演的流氓像极了。

   再后来就没改过来嘴,见了李雅南也还是老婆老婆的叫,我们隔壁班一小兄弟暗恋李雅南,本来情书都写好了,正准备送呢,不知什么时候听见我跟李雅南打招呼了,硬是在书包里放了大半年,后来被人发现了他才清楚我俩是怎么回事。为这事李雅南非让我请客吃饭,说是我把她的大好青春给耽误了,我说我真是冤啊。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们名义上的事就这么定了,关系也是越来越好,比金箍棒还铁。

   现在想想,那时李雅南多纯洁的一女孩啊,人长的漂亮,又懂事,追她的小兄弟们成群结队的,召集起来差不多能保卫斯大林格勒了。但她跟谁都保持距离。我当时还问你怎么不套一个啊,然后她瞪了我一眼,特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声‘俗’!当时的那幅画面,她那清脆的一声,她那眼角飞扬起的高傲的神态我至今回忆起来都历历在目。只是现在,雅南,我的老婆,你怎么干了比当初更俗的事了呢,还那么不小心。

   坐在回开封的火车上,他们都不怎么说话,也好,我独自落个清静。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疼,其实关于女孩纯不纯洁我看的很淡,都21世纪了,连阿拉伯的穆斯林兄弟们都不这么想了。我只是心疼于她去打了胎,做手术,这对于一个刚满20岁的女孩来说,她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呢?但我心里清楚,这痛苦带给她的不仅仅只是肉体上的伤害,我更担心的是,在她的心里,老婆,你究竟会有一个多大的伤痕呢?

   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闪而过,心里也是荒秃秃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就跟那些树一样,干巴的要死。我突然想起来了,还没问那小子是谁呢。我说那男的是谁啊,我估计张彬正打瞌睡呢,头还有点儿晕,听我问这话还以为要灭谁呢,立马特兴奋的接嘴说哪小子是谁啊,哪小子啊。旁边常伟桐踹了他一脚,没你的事儿,接着睡吧。然后旁边袁杨说了,那小子是一老外,韩国的,来这学中文的。李雅南普通话说的好,学校就安排雅南跟他结对子,正好那时她也想学韩文,所以就同意了。再后来,那小子不知怎么的就把雅南给钓上了,然后就出了这事儿。我说不会吧,我们中国那么多像我一样优秀像我一样伟大的人她都没看上,会喜欢一高丽棒子?袁杨说其实那小子对雅南挺好的,还说要……要带她回韩国,和她结婚。我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张彬的声音了,操他大爷的韩国鬼子,净他妈骗人,世界杯时就看出他们不是好东西了,怎么着,又把黑手伸向我们祖国的广大劳动人民了?在韩国你们玩黑咱不能干什么,靠,这是哪儿?说完时深情的看着我们几个,我看那有让我们回答的意思。结果还是他自己回答了,——这是在CHINA啊,(我靠,还有英语)。我回去一定要……我说停停停张彬你歇会儿,你他吗叽歪起来比常伟桐还闹心,看见没,别人都看着咱们呢,别吭了,哪凉快上哪抽烟去吧。

   出了火车站,看着外面的一草一木感觉心里特亲切,逝去的这两年对于开封的古老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对于我们,我猛然的发现,其实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两年前,我们18岁,上的是高中,而如今我们都已经是大学生了,时间过的真快,再过两年我们就会正儿八经的踏入社会了,其实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要说是‘踏’入社会,而不是用‘滚’‘爬’这类的字眼。呵呵,如果让我选择,我想用‘迫’字会更加适合吧。我们长大所以我们要面对,面对很多我们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承受更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我在伦敦的时候就特讨厌坐地铁,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匆匆忙忙的,为了生活,为了事业,为了家庭,他们忙碌着。我看见他们就莫名其妙的替他们感到累,我觉得当孩子真好,我想大多数人都应该这么觉得,谁愿意长大呢??

   二

   我们叫了两辆出租车,十分钟后便到了雅南家楼底下。车上袁杨再三叮嘱我,雅南她父母可是不知道这事啊,就以为她病了呢,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你要是一激动,什么都说了,我估计咱几个谁都没得跑。常伟桐说谷华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小,他家老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发起疯来那小宇宙亮的比圣斗士都灿烂,我牺牲了不打紧啊,衣服都不用换直接传进火葬厂那小铁炉里就完了,你们要是都挂了谁还来建设咱这美好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啊。我说我还激动呢,我这当‘老公’的浑浑噩噩不知怎么着的就戴一绿帽子,我就想趴那哭了。常伟桐说兄弟你可千万要挺住,你要是哭了,雅南再跟着掉泪,那老爷子不就惊动了吗?到时见了你‘老婆’心里一定不能软,等这事过了之后,你去我们家,我把我爸我妈我姨我叔街坊邻居都叫来,嗑着瓜子儿听你哭,你看成吗?

   说实话,对于雅南她爸我也挺有点怵的,人家是一老干部,退休了也还闲不住,天天劳心劳力的宣传党的革命思想。原来当领导时还能开会讲讲话,猛一退居二线,没地方讲了,就经常往居委会跑,逮着谁都做思想工作,而且一做就是仨小时。你说人家再怎么着也是一老领导,也就由着他去了,想着也就是刚开始,过两天兴许就不来了。结果是她爸越来越喜欢那儿了,比上班的去的都勤,你说人家上班的还偶而请个病假什么的不去呢,他倒好,那叫一个风雨无阻坚持不懈啊。再往后他竟然自告奋勇的当了名誉顾问,三天两头召集各家各户开会,雅南说她们邻居见了她爸就躲,一个个都神出鬼没跟打游击似的。

   有一回常伟桐去找李雅南,也该她点儿背,雅南和她妈出去买东西了,她爸看见常伟桐那是一个兴奋啊,说雅南一会就回来了我先跟你谈谈话,然后就开始批讲……等雅南回来的时候,常伟桐就跟中邪似的站在她面前,脸色苍白,神情一片麻木,大半天了从嘴里蹦出来四个字:“我想回家。”

   我和常伟桐袁杨上了楼,其他人都在下面等着,雅南喜欢清静,没敢全都上去。常伟桐还特意交待张彬,半个小时我们要是下不来,麻烦你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说做女儿的不能给她尽孝了,她要是觉得晚年寂寞呢就再生一个,兴许还是一小子。张彬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就放心吧,你要是挂了你妈肯定活一百。

   门是雅南的母亲开的,我以前也来过雅南家好几次,每次都是快假期结束的时候来补作业。那时候她妈对我特别好,每次去了都跟接待外宾似的,就差没放国歌和列仪仗队了。当时我还问雅南,你妈是不是真把我当女婿了,她说你少臭美,我妈心肠好,看见那些有残疾倾向的人就可怜,你以为是真疼你啊。

   我正准备叫阿姨呢,一斜眼就瞅见她家老爷子在沙发上坐着看书呢,封面的五星红旗特鲜艳,估计又是《三个代表》什么的。我心想这回完了,喉咙里那俩字也硬是吓的咽了回去。还是袁杨先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甜甜的叫了声“阿姨”,我也赶忙叫了一声,我估计常伟桐是傻那了,一个字都没吭。雅南母亲看见是我异常兴奋,说哎呦,这谁呢?小华回来啦,快进屋,快进屋。我开始一听她喊哎呦以为闪住腰了呢,不知道那是兴奋的表达,其实我倒真希望她闪住腰了呢,这样的话,老爷子肯定带她去医院,就没工夫教育我们这些晚辈了。

   进屋的时候,我听见身后袁杨对常伟桐小声的说,腿别哆嗦,别哆嗦。

   进屋后我就看见老爷子一直对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我一琢磨反正就是死了,豁出去算了,然后我也就对他笑。就在我们俩眼神密切交流的时候,李雅南从里屋出来了,然后我停止了与她家老爷子的精神谈话,扭过脸来看着她,心里猛的一酸。她轻轻的看着我,脸色略微的有些苍白,身子比以往显得更加清瘦了。

   我说我回来了,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我脑海里竟闪过了一些画面,画面里李雅南在对我微笑,在清明上河园的跑马场里,在巍巍龙亭的菊花丛边,在包公湖的碧波轻舟上,在金明广场的夕阳西下,她的笑容与湖光山色连在了一起,那么的纯雅,可爱,迷人。我以前经常对她说,老婆,我看见你笑就觉得自己特幸福。而如今,我分明从她的笑容中看到了流露在眼中的忧伤,记得袁杨对我说过,很多人在勉强的笑容中度过虚假,而我们给你的,是这世界上最最纯真的笑脸。我心里在悄悄的对她说,老婆,我看见你勉强的笑心如刀割。

   就当我还在回忆与现实的交叉点中心碎的时候,老爷子的几句话彻底让我回到了现实,他先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说今天刚回来,听说雅南病了,就来看看她。

   长大了,长大了,两年不见,在异国他乡还好吧?

   我小心翼翼的说还好还好。

   英国人民还好吧?

   我说还好还好,都在抓紧改革奔小康呢。

   再过些日子就是农历新年了,而很多远在异国它乡的游子们不能够回到祖国,回到家人的身边一起欢度这属于我们炎黄子孙自己的节日,这是很可惜,也很令人叹惋地。我已经老了,不能够再像当年那样出头露面了,你如果再回去的话,一定要替我像他们传达祖国人民对他们的思念之情啊。

   我说一定一定,他们也很想念您啊。靠,当年当领导的时候你也不过就一局长,全国人民你代表得了吗,你又没坐神州五号上太空。

   英国和中国虽然是两个不同的国家,但在某些体制方面……我一听这回真完了,进主题了,死定了。

   “爸,我屋里的电脑出了些问题,我让谷华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好吗?”这是我听到的她说的第一句话,我懵懵中觉得她的声音似乎变的有些沙哑,但来不及多想了,先进去再说,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啊!电脑,好好好,小华啊,你就去帮她看一下吧。

   我说没问题没问题,我觉得自己从来没回答谁像这么干脆过,这时候别说是一电脑,就是一定时炸弹我也会毫不犹豫立马进屋给它拆了。

   我满怀感激的看了雅南一眼,然后刷的一下就进屋了,我觉得自己曾经在霍格沃茨上过学,会幻影移形。

   就在我进屋的那一瞬间,我又听到了一句话,“小桐啊,来来来,坐伯伯旁边,上次我给你谈的那些问题你回家后都分析清楚了吗?我继续给你说啊…………

   三

   我知道常伟桐会死的很惨,估计袁杨也好不到哪去,以前张彬去打架,经常指着对方的小兄弟说,你他妈是不是想生的痛苦死的也痛苦啊?这句话曾被我分析了好长时间,尤其是加了‘你他妈’这三个字,简直有画龙点睛的功效。前面一个痛苦指的是那位被张彬骂的仁兄的母亲,生孩子的时候老人家肯定不舒服啊,后面一个痛苦就是指那位仁兄了,暗示他将会被打的很惨,真是一语双关锋芒内含啊。我想她俩差不多就这下场,肯定会很痛苦的倒下去,我坚信。

   身后雅南跟着也进了屋,关上门,我方松了口大气。

   我说刚才真是谢谢你,她淡淡的答了声没什么。我忽然想起我以前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三个字,无论是她怎样的帮我。客气意味的只是彼此之间的陌生,我对她说这句话,或许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因为曾经我们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对彼此了解,如今只是一句谢谢,竟把距离拉开了好远。我好想再对她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样谈起,之前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却怎样也说不出来。我想我真混蛋,怎么陌生怎么来,我可是她老公啊。

   然后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一滴泪水轻轻的滑落,她哭了,我不知道一会儿出去向她家老爷子解释雅南不是我弄哭的他会不会相信,我发誓,确实是她自己哭的,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我走到她面前,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说雅南你别哭,我就喜欢看见你笑,看见你哭我心里疼,疼的厉害。

   记忆中我只看到雅南在我面前哭过两回,一次是高考之后,她给我打电话,说离第一志愿差了不到十分,开始声音挺沉着的,到后来哭的是一塌糊涂,我当时就慌了,忙劝她说你看这不我也没考上吗,然后她边哭边说我就差不到十分,十分,你差一百多呢。第二次是我出国前一天,我在‘香满厨’请她们吃饭,席间,她们说合练了一首歌要唱给我听,我说好你们唱吧,然后她们就在那唱,唱‘让世界充满爱’,唱到一半的时候全哭了,那次常伟桐还喝了很多酒,她说她怕不醉会落下更多的泪。

   我以前对她们说过,女孩的眼泪是最珍贵的,不要为谁轻易落下。

   我不想看到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哭泣,因为我的心总在和她们一起落泪。

   她声音哽咽的说,谷华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不吭声,你不说话我心里难受。

   我轻抚着她的脸,傻孩子,老公疼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舍得打你骂你。老公就想好好看看你,你没事儿,老公心里就高兴。

   她说我一直害怕,怕你不再理我,不认我了,怕你嫌我,嫌我‘脏’。

   我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我说老公就在你身边,你一辈子都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除了你,我谁都不认,我还要带你去金明池呢,带你去骑马,带你看菊花,带你看日落,只要你不哭,只要你身体好了,老公天天陪你。

   我紧紧的搂着她,心里也在害怕,我害怕曾经的李雅南再也回不来了,曾经的音容笑貌再也看不到了。我知道她现在有很多的痛苦,甚至是委屈,我什么都不想,就想和她一起分担,一起承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她心里的那些痛苦全移入我的心间,我不想她面对太多,我怕她承受不住,垮了自己。

   她说还记得以前你给我写过的那首诗吗?

   我说当然记得。

   那是我刚去英国不久,以斯卡伯尔(SCARBOROUGH)的大海为背景给她写的一首情诗。其实她老早就让我给她写了,她说我是她老公,一定要专门为她写首诗,还必须是情诗,用来作为这些年我们在一起的见证。我一直推说没时间,后来到了英国之后才给她写出来。

   她说我以前最喜欢在电话里听你背这首诗,现在你回来了,背给我听好吗?

   我说好,然后轻轻的背给她:

   我想

   我想牵着你的手

   走在那碧净的海畔

   天空没有星辰

   而月亮则在我面前

   柔柔的晚霞似的灯辉

   粼粼的洒在海面

   碧波荡漾的深处

   是怎样的一种浪漫?

   在繁茂青翠的法国梧桐下

   我想与你共弹理查德的琴弦

   在清幽郁碧的断桥上

   我想与你共诵普希金的诗篇

   我想与你一起

   漫步在爱琴海的湖畔

   更想与你一起

   共同打扫

   属于我们自己的房间

   我想每天都能够看到

   看到你如水般纯净的笑脸

   不想你会伤心

   哪怕忧怨全移入我的心间

   我只想能够默默的

   默默的走在昔时的海边

   让大海为我们作证

   我会爱你到永远永远…………

   我不想要过多的言语

   但任那海风吹拂着额面

   我不想要太多的缠绵

   只愿那双眼能够交流着彼此的情感

   如果生命没有了你

   那又将会是何等的遗憾

   我想你会在我身边

   溶消我心中早已麻木了的情感

   不管我笔下的文字

   你将来是否能够看见

   也无论我心中唤着的你的名字

   你如今是否能够听见

   我只是单纯的在想

   想这美好羞涩的情感

   在我的心中——

   你早已存在于最深最深的那一点

   从雅南家出来后,我看到在楼底下等着的张彬,沈奇,王敬敬他们,再扭过脸来看着身边的袁杨常伟桐,想起刚才老爷子对我说的话‘长大了,长大了’,我想其实是我错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只是我还一直把他们当做小孩子来看待,把他们当做留在记忆中的那段年龄来对待。两年的时光,对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会成长很多很多。我一直没注意到,袁杨越来越沉稳了,张彬也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了,高扬的心细多了,还有常伟桐,李雅南,王敬敬,沈奇,张萧,其实他们都长大了很多,我面前的他们是现实的,而不是活在我记忆中的那些似乎永远长不大的他们。

   看着日落时红霞布满的天空,我的心里格外想家。我对他们说我想先回家看看,今天晚上就不陪你们了,你们爱打老虎的打老虎,爱杀西门庆的杀西门庆,爱充军的充军,今天晚上我的任务就是陪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等过两天,我们再一起大闹‘东京’。

   我估计常伟桐是真的不行了,身体一直在发抖,连袁杨也有些寒颤。老爷子功力不减当年啊,我感叹到。

   回到家的时候 ,我特兴奋的喊了一声“我回来啦!”,当时我爸我妈我妹正在那吃饭呢,看到我突然神秘出现全楞那了,可不吗,回来我又没通知他们,给他们一惊喜,看见我绝对亲切的不得了。

   我妈瞅了我半天,然后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这来啦。

   还是我爸好,特和蔼的对我说,孩子你是不是走错门了啊?

   我说爸妈你们别开玩笑,我才走两年多就把我忘了啊,我不就头发长点又穿一西装嘛,不至于不认我了吧。

   在他们二老最后确认我就是和他们阔别两年的儿子,还是亲生的之后,我爸显得非常高兴,不停的说,哈,儿子回来啦,回来啦。忽然他好像记起什么似的,想了半天,然后说不对啊,你怎么现在回来啦,你不是明年才毕业的吗?

   我妈一听这话,急忙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语气特沉重的问我,儿子,你不会又犯什么错误让学校开除了吧?

   我心想得得得,这家我不该回,人家的孩子就是一臭虫也整天夸的跟劳模似的,你们怎么光朝坏里想我啊。就我这品质,除了成绩不好,五讲四美咱都沾点啊,我在你们心里活了20年到最后就这形象啊。

   我说太军们啊,我可是一良民,出了名的老实人啊,平时除了放牛喂猪我哪也不去,你们真要问我八路军在哪我还真不知道,要不过两天我帮你们找找,找到了就给你们发短信?

   我爸一听我贫口气就松了,还是老头子了解我,因为我要真被开除了肯定不敢跟他这么贫。以前我每次犯错误的时候,装的都跟窦娥似的,脸上分明写着俩字——‘冤啊’。

   我爸说小子别跟我贫,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等着大刑伺候啊。

   我说我没事儿,商业管理嘛,最后一学期都是校外实习。我们老师问我去哪,我说都能去哪啊,他说地方可多了,美国,日本,法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我说老师我能回中国实习吗?他说可以啊,然后我就回来啦。

   我爸说没出息,怎么不往美国跑啊?

   我说美国不行,就会装牛B,现在咱国家经济发展多快啊,经济点飕飕的往上窜,跟排气炮似的,别的国家够都够不着。

   我爸‘哼’了一声,说无论你在哪,都要踏踏实实的,别惹麻烦就行。

   我说你儿子你还不放心啊,当初我可是班里第一批入少先队的,品质绝对硬。

   我妈这时也松了口气,看把他俩吓的。她说你还没吃饭吧?

   我一想就是,回来光想李雅南了,一天都还没吃呢,确实感到饿了。然后我就朝饭桌猛扑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大盘红烧肉,然后我就拿起一双筷子,然后我就狼吞虎咽的忘嘴里塞,真香啊……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回想起今天的一幕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想到了很多人,袁杨,常伟桐,张彬,他们现在都已经睡着了吧,还有我老婆,是不是也已进入了梦乡呢?连同她手上的戒指一同安睡。

   在我从怀中松开她的时候,我看到了戴在她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说实话,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戒指,戴在雅南细长的手指上显得是那么般配。我当时就想那个韩国人眼光真好,然后心里酸酸的。呵呵,你们确实长大了,我对月光说。就像我父母对我一样,在他们心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永远都需要他们的照顾和关怀,即便是我已经真正长大了。

   我以前经常在想,我将来一定要有钱,然后买一套很大的房子,我们几个全都住在一起。现在想想,不可能的,他们将来都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不会仅仅属于我,我知道。

   四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梦里回味着我妈做的红烧肉呢,就突然听见常伟桐在外面喊,然后手机立马响个不停,差点在梦里噎死我。

   我匆匆爬起来,看看身上穿着睡衣呢,没裸着体,就去给常伟桐开门。我家有一规矩,找谁的谁给开门,否则打死都不理。我记得有次门口一老太太来我们家查水电表,来了八次,没人去开,最后差点打110,以为家里全煤气中毒了呢。

   路过客厅的时候,我看见我爸在和一人谈话呢,估计也是一领导,而且比我爸官大,因为我见我爸对他必恭必敬的。

   我打了声招呼说爸我出去一会啊,我爸说你等等等等,然后指着那一领导说,这是市里的木书记,快叫伯伯。我一听,靠,市委书记啊,我们这地方小,不比北京,人家说深圳随便儿仍一砖头就能砸一百万富翁,上海随便儿仍一砖头就能砸一‘小姐’,北京随便仍一砖头就能砸一局长,我们这不比首都,市委书记在这儿那就是‘皇帝’啊。在英国的留学生里面流行这么一句话‘给我一县长,剑桥都不上’,真要照这个说法,现在在我面前的那可是一比哈佛还哈佛的人啊。

   我立马亲的跟我是他儿子似的,连叫了三声伯伯好,我爸要是知道我有这想法,肯定挖个坑把我给埋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这年头,有奶便是娘,有权就是爹,我清楚着呢。

   然后那老头儿就对我笑了,看见他笑我想哭。本来老人家脸就大,笑起来俩眼一眯,嘴那么一趔,腮帮子的肉再那么垂着,整个一弥勒佛。我想这土皇帝真和蔼,你看那俩蝌蚪眼儿闪的,人家都说谁谁谁能放电,面前的这位那眼里放的绝对是流星,再加上笑的跟束百合花似的,我恍然大悟了,原来你老爷子就是传说中的流行花园啊。

   我面前的‘哈佛’笑过之后,稍微点了点头,说不错不错。我一听吓一哆嗦,脑海中立马飘过一副画面,画面里我爸是一老鸨,我就是他那从小养到大然后等着机会就要把我卖出去的‘闺女’,这老爷子就是随便一不知什么名堂的达官贵人,现在正在验我的‘货’呢。我心想就算我再没出息我也是你亲儿子啊,不能这样说卖就卖了吧,对方那可是一老头啊,真要是非卖不可你把我卖一老太太也比这强啊。我以前经常开玩笑说要把王敬敬给卖了,因为王敬敬长的最漂亮。怎么说呢?我眼里的女孩儿分四等。第一等就是天生的美女胚子,穿什么都看起来特顺不需要打扮的那种。第二等就是长的漂亮,但打扮起来会更好看。第三等就是长的本身有点儿缺钙,需要好好打扮,然后看起来才还像个人。第四等我不太想提,本身就长的缺钙,打扮之后倒变成缺碘了,然后看见她的人就都缺氧。常伟桐曾给我描述过一女的,说是那种典型的‘长的有创意,活的有勇气’,我当时就想这话真他妈经典,中国的语言和文字真是博大精深啊,英语根本和它没法比。李雅南在我心里属于第二等,而王敬敬绝对就是第一等,女的谁站她旁边谁自卑,男的谁站她旁边谁想犯罪。我以前带她去上街,她挽着我的胳膊,然后大街上从7岁到77岁的老少爷们们看到她就都流口水,再一看旁边的我就都想把那口水吐我脸上。张信哲不是有首歌叫爱如潮水吗?我琢磨着他们的口水差不多也够一浪子了。常伟桐是第几等我不好说,因为我到现在都没觉的她是一女的,也没觉的她是一男的,也不觉得是人妖,反正就是一个人吧,活的,就这感觉。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可怜了,你要给我一琵琶我保准也能玩出跟‘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的境界来。

   其实领导就是领导,官越大说话越慢,跟堵车一个概念,‘不错’都老半天了,我脑子里也瞎想了老半天了,这才又憋出了几个字“一表人才,一表人才”。我心里想刚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说‘小兄弟长的真漂亮’或者是‘我喜欢’呢,他真要是说这个,我立马躺这儿不活了我。

   然后我却不知道怎么接了,我要谦虚吧,那话可是领导对我的肯定,我要是不谦虚直接来句‘当然了啊,就兄弟我这模样,到哪身后小姑娘都一排排的,跟其他男的都死绝种了似的。我估计这么说肯定也不行,我怕吓着他,再说了,我也得留一好印象不是,以后说不定还指望人家什么呢。我想了想,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笑,所以我就拼命刺激我的笑神经,笑的那叫一个虚伪啊。

   我爸估计看我快撑不住了,就说到,好了,没你什么事了,去吧。听这口气我觉得他不是我爸,是慈僖,老佛爷。

   走的时候我还想呢,我妈经常说我在外面装的跟个人似的,一回家就成‘精’了。我妈是不知道啊,现在人脸上都是挂着好几个面具,见什么样的人换什么样的脸,根本分不清脸上挂的是否就是心里想的,以前不是有句歌词吗‘女孩的心事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现在别说女孩了,就是一得了脑血栓的老太太,你都琢磨不透她。我刚才装了大半天我容易嘛我。

   出了门常伟桐就开始骂我,家里来了领导也用不着你伺候吧,怎么着兄弟,练‘陪’哪,人家小姐也没你这么敬业吧,人家小姐也得休息休息呢,我还以为你在那抗战到底不出来了呢。

   我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家来领导了?你又没进去,不会你在我们家偷安了什么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吧。

   常伟桐说我不光知道来一领导,还知道来一大的。这不明摆的吗?你看旁边你家门口停这车,车牛B,车牌号更牛B,00001,不是市长就是书记,你要是开一煎饼摊的主你能有这号?

   我说算你猜对了,书记在我们家猫着呢,你不知道刚才可把我累死了,你说现在跟这些老爷子们交流怎么这么累啊,到底是他们沧桑啊还是我们太嫩啦?

   常伟桐一听‘老爷子’这仨字儿吓一寒颤,说谷华你别提了,我这弱小的心灵昨天让摧残的到现在还时起彼伏呢,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我笑着说你也就是在我面前能欺负欺负我,遇见道行深的你就原形毕露了。说,你今天一大早的干嘛来了?

   常伟桐回答说知道你喜欢看书,你回来之前就给你准备了一些,这不给你带来了嘛。说完递我一包,我接的时候她趴我耳朵边小声的说,看见没,人家书记就是不一样,连一司机都长那么漂亮。

   我楞了一下,然后看果然那一号车旁边还有一人呢,刚才没注意。

   不过那却是一男的,我仔细瞅了瞅,小伙儿看起来年龄和我差不多大,长的正儿八经那才是一表人才呢。细黑的眉毛,一双男孩少有的如水般清澈的眼睛,高而耸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皮肤也特白,配着身上穿着的一雅白色的休闲夹克,要多文气有多文气。我说这哪能是司机啊,估计是他秘书。

   常伟桐说呦,咱这书记不是一男的吗?怎么还有这爱好啊,找的秘书跟他儿子似的,真他妈奶油。

   我心里一凉,想莫非那土皇帝真有这爱好,靠,不会真是一GAY吧,一把年纪了还有心玩这个?以前报纸上经常呼吁说国家干部要跟的上时代,我靠,还跟呢,现在在我家的这位都是后现代了。

   就在这时候,我爸和那老头儿出来了。我一看连忙说,伯伯,您不多坐会啊?

   老头儿笑着说,不了不了。我心想你这什么毛病啊,怎么说话都是两遍啊,你不嫌磨牙啊。

   紧接着老头儿又说了一句:小华啊,我给你介绍一朋友好吗?

   我心想莫非你女儿嫁不出去要许配给我,那你女儿千万别长的像你,千万别像,真像你了那我就不止缺氧了,我直接就休克那了我。

   领导的话就是命令,我估计他比我清楚,因为我还没回答呢,他就直接把他那‘小秘’叫到我身边,然后说这是我儿子,你们认识一下吧。

   我看了看他那脸,又看了看旁边这位小兄弟,心里就笑了,他要是不说打死我都不信他们是父子,靠,怎么生的啊,我宁愿相信拖拉机跟法拉力是同类款型的车也不相信有这么牛B的遗传基因,我想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随便怎么就能吓人一跳。

   我伸过去手说,你好,我是谷华。

   他也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握,微笑着说,你好,木子明。

   我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柔,想起了曾经的李雅南,以前她也是这般的对我笑,让我觉得异常温暖。只是如今,我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有这种感觉。

   土皇帝又发话了,我们家子明刚随我来这儿不久,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没太多时间陪他,我觉得你们俩性格蛮像的,你就带他四处转转,交几个朋友好吗?

   我看着眼前的木子明说,我有一些好朋友,我觉得你某些地方和他们很像,我想他们会很高兴认识你,你也会喜欢他们的。

   五

   我这一帮朋友,除了高扬在北京,袁杨在上海,还有一个远在新西兰留学的胡风华以外,其他都还老老实实的呆在我们这可爱的家乡,随时等待着什么时候国家也把我们开封改造成第二个上海。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他们的,可以每个星期都回家,不知道背井离乡的痛苦。

   三天后,常伟桐张彬他们大学的学生会举行联欢,让我们都过去,说是人多了热闹,有气氛。常伟桐是校广播站的站长,张彬是文体部部长,也就是说他们有资格可以邀请一些诸如我之类的校外人士做嘉宾。我丝毫没犹豫的就答应了,因为我心想这个机会挺好,顺便让他们也都认识一下木子明。

   快挂电话的时候,常伟桐又告诉我,李雅南可能也会去,和那个韩国男孩一起。

   我说挺好的,然后就挂了电话,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两天我没辜负那土皇帝的厚望,稀里哗啦的带着他儿子就转了大半个开封城,龙亭,铁塔,相国寺,开封府,该去的都去了。别看我在外漂泊了两年多,对开封,咱熟着呢。说心里话,我对木子明印象特别好,并不因为他家老爷子是市委书记的缘故,小子给我的感觉就是特文气,不管在哪都是斯斯文文的,对谁都特彬彬有礼,也不摆少爷架子。以前常伟桐说过,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有什么样的感觉,我觉得这话就挺有道理的。比如说我和张彬在一起,老有一种在战场的感觉,路上老觉得有仇家盯着我们,仍下书包拿起棍子随时就等着冲了。和常伟桐在一起就觉得自己是一相声演员,在那你一句我一句的贫。但和木子明玩的时候感觉就不一样,觉的自己特像绅士,而且还是一知识分子。

   我给木子明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家呢,他说你来接我吧,然后我打个出租车就过去了。

   他家住市委院,出租车不能随便进,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大门口等我呢。我下车的时候看旁边还有一女的,三十多岁,长挺漂亮的。见了我,那女的特别客气,说你就是小强吧,这两天真是麻烦你带我们家子明四处玩了,把你累坏了吧。我说哪里哪里,心想这市委书记家的保姆真客气。然后她说,你们要是在一起吃饭,你可得多照顾着点,我们家子明可不能多喝酒。我说阿姨你放心吧,我绝对把子明毫发无伤的给你带回来,绝对让他本比拉登还安全。

   临上车的时候,我对那女的说,阿姨,不好意思,我叫小华,不叫小强,小强那是一螳螂。

   车上,我感叹的说,子明,你们家保姆真客气,他淡淡的回答到,我家没保姆,那是我后妈。

   到了大学门口,看着也还算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一阵感慨,兄弟我也是一快毕业的人了啊。上学的时候看到学校恨不能找个原子弹灭了它,现在快毕业了,看见学校就觉得格外亲切,跟失散多年的父女相认似的,别提多惆怅了。

   按着学校的路标很容易便找到了学生会,看见我常伟桐立马站起来了,说怎么回事啊,都迟到20分钟了,人家张彬裤子都穿上了你还没来。旁边张彬听见这话脸气的跟南瓜似的,胀了一圈,但又忍着没好发作,他女朋友小丽在一边呢,脸上也有点红红的。四周王敬敬袁杨她们嘻嘻哈哈的笑,我心想常伟桐你真牛B,骂人不带脏字儿还这么狠。

   张彬说谷华你别听他放屁,小妞儿嘴里刚喝过尿,又骚又臭,别熏着你了。咦?

   常伟桐说好侄子,姨叫的真亲。

   张彬瞪了常伟桐一眼然后特丧心病狂的冲我吼,谷华,你太不像话了啊。

   我吓了一跳,说我怎么惹你了,不就来晚20分钟吗?咱这又不是去抢银行,抓紧分分秒秒,晚一点没什么吧。

   张彬说你闭嘴,你小子不仅不像话你还无耻,还下流之极。

   木子明疑惑的看着我,我也同样疑惑的看了看他,摆出一幅莫名其妙的样子。

   张彬接着在那喊,你他吗是一玻璃我们大家都知道,看在朋友的份上,这我们不说什么,可你这么光明正大的就领出来也太过分了吧。你小子以为这还是欧洲,大街上牵一河马都没人管你哪,你以为你是熊猫金丝猴东北虎可以享受国家特殊待遇呀,你以为大家都领MM你带一GG你就最牛B哇,你以为美国打了伊拉克你就也跟着有理啊,你还真以为中国日本是正儿八经友好了哈。

   我猛的打断了张彬的话,我说不好意思各位,我进错屋了,不知道你们精神病院在这搞宣传呢,打扰了,我现在就出去。

   我作势出门的时候心里还在暗暗佩服,张彬的感叹词用的真好,哪,呀,哇,啊,哈,人家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肯定特好,你看句子造的多顺啊,要多压韵有多压韵。

   这时候常伟桐喊了一句,张彬你别胡闹,人家可是市委书记的公子。

   话音刚落,一屋子人全都看着木子明,屋里顿时鸦雀无声,跟太平间似的。

   木子明看着我说,谷华,我忙接道,子明,你别在意啊,我这一帮朋友就喜欢开玩笑,都是哑巴转世,话多,几辈子没说话都快把他们憋死了。

   木子明微笑着说我不是这意思,他们挺好的,挺风趣,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玩笑随便开,我父亲是干什么的并不重要,别因为这生分了就行。

   我笑道,你这话说的太早可不好啊,看他们以后不把你给损成什么样子。不过他们也有很多优点,你慢慢和他们在一起就会发现的,我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完呢。

   高扬在旁边接了一句,根本就没有你当然发现不完了。

   然后我给木子明挨个儿介绍,这是常伟桐,上次你见过了,这是张彬,袁杨,张萧,沈奇,高扬。当介绍到王敬敬的时候,我看到木子明的眼睛闪了几下,我心想这也不能怪他,除非那人是瞎子,不然柳下惠看到王敬敬那都得心慌。

   木子明确实很有涵养,每个人都微笑着点头,微笑着说,你好,我是木子明。

   我无意间看到小丽掐了张彬一下,张彬叱牙咧嘴的不敢吭。我拖着官腔对他俩说,人民内部矛盾嘛,应该坦坦荡荡的放到桌面上来,有什么问题大家讨论嘛。不要老背地里动手动脚的,搞些小动作,还有没有组织性,有没有纪律性了。我说完这话后就后悔自己早生了20年,当初四人帮应该让我去批斗了。小丽说谷华你眼真贼,我就是想告诉他,看看人家多文气。

   就在我和木子明正要坐那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我通过对面墙上的挂镜,看到了身后走进来的李雅南。看到了她那张曾经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面容。

   我正疑惑眼珠子里怎么是俩人啊,然后猛然发现,李雅南后面还接着进来一人呢。

   六

   看到她俩,屋里的人全站起来了,动作那叫一个整齐。我心想你们他吗的接待外宾哪,他是韩国总统的儿子还是三星的老板啊,我进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全站起来啊。

   袁杨常伟桐以前见过那小子,先打了一声招呼。我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默默的看着镜子,看着镜子中李雅南轻轻的依偎在他旁边,心里又是一酸。我记得高二下学期我们会考,李雅南为了每门都能拿优秀,恶补了一个多月的课,结果考试完就病那了。那时我每天中午都去医院看她,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口一口的喝着我勺中带给她的鸡汤,满脸荡漾着幸福的微笑。有一次护士小姐看见了说,李雅南,你男朋友对你真体贴。我刚想要解释我们之间的纯洁关系,就听见她撂那一句话,什么啊!他是我老公。然后继续喝我喂给她的汤,那护士小姐一脸惊讶的站在那里。那一年,我们17岁,锦绣年华。

   也许是见我不吭,他们也都没再往下说。常伟桐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雅南来了。我说我知道,我心里清楚着呢。然后扭过身来,指着李雅南对木子明说,这是我老,哦不,李雅南。你们认识一下。

   我心里一阵苦笑,想我叫老婆叫了五年了,那是我生命里四分之一的光阴啊,现在这种资格无形之间一下子就失去了,还真有点儿不适应。以前高扬说过,很多东西都是由陌生到熟悉,再由熟悉到陌生。也许正如李雅南的眼睛一样,失去了曾经含在里面的我所熟悉的点点滴滴,即便是她站在我面前,我也觉得是那么的遥远。

   木子明微笑着说,你好,木子明。

   李雅南淡淡的微笑,你好,我是李雅南。

   然后木子明的目光就转到了一直呆在她身边的那个韩国老兄脸上,我心想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怎么介绍给你啊。我总不能说,木子明,你记住了,他————就是抢走我老婆的那个王八蛋,你看清他的脸了,以后见一次打一次啊。

   不过怎么说我也是留过两年学的人,知道在外国人面前一定要有素质,不能把脸丢的漂洋过海的。孔子不是说了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人家真的是从远方来的,韩国啊,就算是特意来采花的那又怎样,中国的蜜蜂也是蜜蜂,韩国的蜜蜂也是蜜蜂,都他吗一样。

   我一声不吭在那装沉默的时候,袁杨又来解围了,现在她真是学的越来越机灵了。她说,这位是李雅南的同学,安中宁,韩国人。

   张彬说没错儿,韩国乡下来的,棉花种的特别好,长出来都跟向日葵似的。

   我看到那小子听到这话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心想中文还挺不错的,连张彬骂他他都能听得出来。李雅南一定没在他身上少下工夫。

   曾几何时,我和李雅南坐在教室的后面,夕阳斜照,室内一片余辉。她给我讲着一道又一道另我百思不解的数学题,一边讲一边骂,说我是她见过的最笨的人,一道题都讲七遍了,还不知道怎么写。可是你知道吗,我的老婆,当你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又怎会去好好的做题呢?

   “你好,木子明。”听到这话,我方又从回忆中醒来。我妈就老说我经常走神儿,整天胡想八想的,其实最了解我的还是袁杨,两年多前我走的那天,她轻抚着我的脸说,师父,你脑中沉积着那么多的感情,累吗?

   那个韩国男孩很熟练的对子明说,你好你好,我的中文名字叫安中宁。

   看到木子明跟他打完招呼了,袁杨拿眼撇了撇我,我苦笑了一下,缓缓对他说,我是谷华。

   然后我就感到特别难受,因为他说,原来你就是谷华啊,雅南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高中同学。你以后叫我安宁好了,雅南就这么喜欢叫我,你知道吧,雅南喜欢安静,我的名字在中文里也正好是这意思。她说这名字叫起来又亲切又好听又好记。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听,然后就觉得自己特自卑,学了20年中文了,还只是用它当语言来表达,人家只是刚学几个月,中文在他嘴里怎么就变成刀子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往我心里扎,真疼。

   我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也不想去琢磨,没什么意思。我现在算是什么东西啊,就是李雅南一高中同学,人家可是李雅南正儿八经的老公啊,还是一外国人,人家两口子亲近我吃什么醋啊。别说损我了,就是打我了那我也不敢吭啊,手里的护照一亮,国际纠纷,警察也不敢管啊。再说了,人家有钱,能带雅南出国,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我想到这些,看了看李雅南,她看着我的时候满脸的羞愧。

   我说对不起,我中文不好,从初中开始都没考过及格,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中宁笑了,说谷华你真谦虚,雅南都对我说了,说你中文特别好,还会作诗,女孩们都跟着你叫师父。

   我说你对我挺了解的啊。

   他说那是啊,雅南经常提起你嘛,除了我之外对她最好的就是你了。我以前就经常想,一定要见面好好谢谢你,谢谢你帮我照顾雅南照顾了那么久,但一直很可惜我们未能见面,雅南说你高考,哦,高考发挥失误,所以没能考上大学,然后就出国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笑的阳光灿烂的,跟谁原来借他的钱连本带利都还了似的。

   我本来想说,雅南没在床上跟你提过我吧。但这话终究是没说出口,因为我怕。或许这句话能够反过来气气他,但我知道,伤害最深的会是李雅南。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在我怀里哭泣的时候,她说的那句“怕你嫌我,嫌我脏”是多么的让我心碎。所以我又怎会再在伤口上洒盐呢?

   我看了看他,他一脸天真的对我笑,等着我回话呢。我又看了看旁边的李雅南,她低着头,长发散在脸狭两边,遮住了她的容面。我一句话没吭,默默的往外走。

   什么时候,你的眼睛对我也开始逃避了呢?

   看到我往外走,张彬立马过来了,我听见身后彬对他吼,我叫张彬,我想问问你,你高丽人参吃多了吧,怎么说话都跟放屁似的还一个接一个的,你是不是想现在就回国啊?

   我扭过脸来,看见那小子被张彬吓的不敢吭,他的个子不高,跟李雅南差不多,一米七左右,现在张彬一米八七的身高往那一站跟铁塔似的,那小子都不敢往上瞅。我想或许你从李雅南那里知道我的性格,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曾经过于亲密而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知道我绝不会动你,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我身边有一张彬,不是谁都吃你那套的。

   “华!”李雅南慌恐的叫着我的名字,我心想还没怎么着呢就先心疼了。我没吭,也没看她,因为我怕我看到她会更加难过。我只是淡淡的瞅了高扬一眼,他心领神会,马上说,彬,算了,你们学生会联欢,弄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常伟桐也在旁边说,是啊是啊,张彬你别激动,我看他今天脑子有点不对,估计昨天上厕所掉茅坑里了,满脑子的大便没擦干净,你可千万别动粗。

   张彬说我不打他,就是吓吓他,让他别再胡说八道了以后。

   我走到木子明面前,说真不好意思,出了这档子事儿,让你见笑了。

   木子明说你别吭了,我都理解。

   学生会的联欢活动结束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彬说今天难得聚那么齐,一起去吃饭吧。

   那韩国小子连忙说,我想早点送李雅南回家,我们就不去了。然后张彬就牵着小丽的手走到他面前,一脸温柔的说,刚才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一会儿我喝酒给你赔不是你不肯赏脸吗?

   我看到张彬温柔的样子就觉得恐怖,就像是你在动物园里,突然一猩猩冲着你抛一眉眼儿,你什么感觉啊?真不知道小丽这两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然后那小子就又不吭了,我看到雅南想说些什么,旁边常伟桐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儿,别担心。

   张彬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你就算答应了啊,男人嘛,就应该爽快,好,我现在去叫车,你们等着啊。

   当彬从我身旁走过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句话,声音特小,只有我能勉强听清:灌死他妈的。

   七

   坐在车里,我的头开始惶惶忽忽的有点晕,我靠在背后的沙发上,闭上眼睛,想好好整理一下脑中的思绪。说实话,特别乱。张彬一看我这架势就问,谷华你没事吧?这点打击就受不了啊。你又不是那帮踢球的傻B,怎么见了高丽鬼子心里也虚呀。来,振作点,别那么一副颓废的样子跟诗人似的,有什么啊!

   我说昨天没休息好,现在有点累,就想躺这儿歇会儿还不成吗?

   高扬说你没事就好,我们就怕你对这事儿想不开。说真的,那家伙真不规矩,小子太不懂事了,这不吃饱了撑的嘛。

   张彬一听有人跟他搭调立马又接上了,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在韩国你们玩黑咱不能干什么,这是哪儿啊,我们亲爱的中国啊!等着吧,谷华,一会儿我帮你报仇。我今天要是不让他喝的吐血那常伟桐就真是我亲姨。

   高扬听这话吓了一跳,说张彬你可想清楚了,你发的那可是最毒的誓啊。

   张彬一挥手,特豪迈的喊我说到做到,你们就等着看那小子怎么趴那儿的吧。

   我看着张彬满脸兴奋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便暗暗担心,我说彬你别胡闹了,小丽可跟着呢,你不怕回家跪搓板啊。

   张彬嘿嘿的笑着说,你就别为我瞎操心了,我自有分寸,别拿小丽来堵我,你是怕伤了你老婆的心吧。

   我没说什么,扭脸把钱包给高扬,说一会儿吃完饭你结帐。那钱包是我过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李雅南送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带了快四年了。然后我就再没吭声,只是心里默默的想,老婆?——早已经不是我的了。想的时候胸口一阵沉痛。

   我们来到一家以前便经常在这吃的川菜馆,之所以喜欢这里,原因很简单,常伟桐说这儿的鱼香茄子煲做的特别好,那可是她上哪都点的菜。有一次我带她去郑州吃法国菜,那服务员见她拿着菜谱眉头皱了半天,连忙走过来问,小姐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常伟桐扭脸看了看她然后特牛B的说,让那法国厨子给我做一鱼香茄子煲。我当时听了立刻羞愧的无地自容,心想幸亏没带高扬来,要不准得再点一臭干子。

   我们要了一个包间,进去的时候,我看到那韩国小子牵着李雅南的手。我看到以后就特心痛,他吗的这哪是牵手啊,你不怕把李雅南的手指头给拽断啊。王敬敬这时候走了过来,对我说,师父,你没事吧?我说我能有什么事啊,没事儿。然后王敬敬就挽着我的胳膊,我心里一阵激动,指高气扬的就跟着进去了,我心想你牛B什么啊,我身边可是一‘香港小姐’的主。

   常伟桐用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就点了估计一桌子的菜,这两年我不在的时候他们肯定经常来这大吃大喝,吗的,菜谱都不用看。

   等凉菜刚刚摆上桌的时候,张彬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提了两件啤酒进来了。他给每人都倒了一小茶碗的酒,然后站那儿特客气的说,今天为我们能认识两位新的朋友,木子明和…………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那小子铁青着脸回答说,安中宁。

   张彬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动作,说对对对,安中宁,这名字好,唱歌的有安在旭,踢球的有安贞焕,现在偷香窃玉的还有你安中宁,你们安字辈可真是人才济济啊。

   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佩服张彬了,他没用坑蒙拐骗而是用偷香窃玉这么文雅的词真是大跌我的眼镜啊。

   安中宁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连忙问身边的李雅南,李雅南红着脸没吭,倒是旁边常伟桐替她回答了,张彬的意思是说你长的真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女孩子都特别喜欢你。你看这不,连我这么纯情的妙龄闺中少女都快被你迷倒了,你说你长的多帅啊。

   不幸的沈奇正在那自饮自醉呢,听到常伟桐这话一口酒就呛那儿了,咳嗽了大半天,差一点就没死。张彬说常伟桐我求求你了,你老人家再这么说下去我们就都等着进医院急救了,你不为我们想想也得为我们父母想想啊,咱以后说话你先仔细酝酿一下行不。

   我听她说那句话身体也有点晃,倒是那个韩国傻冒还真以为夸他呢,嘴里乐了半天还说哪里哪里。

   张彬平静下来以后继续演讲,我们这两位新的朋友我想大家都很高兴认识,认识就是一种缘分,我们就为这缘分干杯。

   哗啦啦的大家都起来了,我心想张彬你真狡猾,打着名义骗安中宁喝酒,只要他这第一杯喝下去了,下面的他无论如何是推不掉了。看到他们明里暗里的这么玩那小子,我心里并不高兴,我知道他们都是想帮我,但是我真的不讨厌那小子。只要他对李雅南好,只要他真心爱李雅南,无论他对我印象如何我都不在乎,即便是因为他的原因我和李雅南从此就生分了,只要她幸福,我会比什么都高兴。真的,比中了500万都高兴。

   果然,等大家啤酒都下肚后,张彬左手夹着两瓶啤酒右手夹着两个杯子就过去了,他站在安中宁面前,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倒的满满的,神采奕奕的说,早就听说韩国人能喝酒了,特别是有狗肉和泡菜的时候,那酒是一缸一缸的下啊。今儿个狗肉泡菜你是吃不了了,但兄弟你别失望,我告诉你,我就是属狗的,你看着我,把我当一火锅,咱把这汴京给干了,也算是兄弟给你赔礼了。我心想不对啊,张彬你什么时候改属狗啦,下次如果来一日本人你是不是就属鲸鱼啦。

   高扬一旁扇风点火的说你别看我们这汴京便宜,口味不比青岛燕京差。

   我看那韩国傻冒也来点意思了,铁青着脸就站了起来,拿起一杯立马就抽干了。张彬一看比他更来劲,拿起另一杯立马也抽干了。

   我想着张彬肯定要接着跟他对着喝呢,这时候张彬却已经走回来了,然后高扬拍拍屁股又过去了,我正想着是不是要来车轮战啊,就听见高扬的敬酒词了:我最佩服你们韩国人你知道吗?你们特为亚洲人争气。那小子一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然后高扬接着说,我以前经常看日本A片,当时我就想日本男人真没用,下面都什么玩意啊也敢出来露,比欧美非洲的差远了。直到后来我看到你们韩国的A片我才发现你们韩国人最牛B,不愧是吃狗肉长大的,身上的零件都跟德国黑贝似的。怪不得何莉秀要变性当女的还说要结婚呢,当韩国女人多爽啊。来,咱俩为你们韩国蒸蒸日上的A片事业和鬼斧神工的变性手术干杯。

   我靠,这都什么敬酒词啊,我估计高扬你也是千百年来第一敬酒说这话的人了,你比张彬常伟桐他俩更强。

   那小子脸色更加铁青的站那一大晌,然后狠狠的又喝了一杯,不知道他已经在心里用韩国话骂了高扬多少遍操你大爷了。

   高扬喝完酒也立马回来了,接着是沈奇又过去了,果然是车轮战。这时候我看了一下李雅南,她正满脸担心的望着那小子呢。我心里想,一会儿那小子要喝醉了,你会不会在床边好好的伺候他呢。雅南,你还记得那次我喝醉吗?我躺在人家饭店门口,你拖不动我,然后你直接拿一桶水就泼我身上了,我酒醒后你指着我的鼻子喊:你喝那么多不要命了,下午上课你还知道吗?只是现在,当你一脸温柔的看着他的时候,等他喝醉了,你会不会也拿一桶水泼他呢?我看了看四周,没水桶,心里特失望。

   沈奇的祝酒词倒是特别短,也特干脆,他说我家穷,从小到大都在山沟子里,连汽车都很少见,更别说外国人了。看到你之后,我这心愿就算了了,为你是我第一个见过的外国人干杯。

   那小子打量了沈奇半天,看见他穿一梦特娇的衬衣,皮尔·卡丹的夹克,鳄鱼的皮带,华伦天奴的休闲裤,脚下一锃亮的老人头皮鞋然后看看自己一身的美特斯·邦威心里有点迷。常伟桐这时又出来打圆场了,她说都是捡的都是捡的,你别多想。我靠,他能不多想吗?

   那小子迷迷糊糊的和沈齐碰完之后,张萧就又准备过去了。这时候李雅南起来了,她看着我说,你们这算什么啊,几个人灌他一个,有这么喝酒的吗?你们还讲不讲规矩啊。她说话的时候怒形于色,两眼瞪着我。我心想你瞪我干嘛啊,又不是我让他们灌的,你还以为是我指使的哪。张彬这时候也怒了,‘刷’的一下也起来了,他看着李雅南说,嫌我们人多啊,我告诉你,中国人13亿呢,到哪儿都势重。下面我一人跟他喝行吧,他喝啤的我喝白的,讲规矩?开封人都知道,我张彬除了会装B以外最大的优点就是讲规矩。

   旁边小丽拉了拉张彬的袖子,张彬一甩手说今天你别管我,明天我再给你写检查。

   我一看事情有点大,急忙说,彬,别喝了,今天就到此吧。

   张彬说谷华没你的事,我今天就是看见一个能喝酒的心里高兴。

   常伟桐高扬他们看见张彬脾气上来了,都没吭。李雅南也没再说话。木子明在那静静的坐着,淡淡的看着张彬。

   那小子听张彬喝白的特兴奋,说没问题,估计他也想灌倒张彬出气呢。

   张彬要了两瓶剑南春,就和他对起来了。那小子喝一瓶啤酒,张彬就喝二两多白的。旁边高扬沈奇张萧也在那互相喝着呢,常伟桐一边往嘴里扒着鱼香茄子一边兴奋的看着他俩。

   那小子喝到第八瓶的时候终于倒那了。张彬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特豪迈的说,真他吗没用。

   我知道他也喝多了,因为他晃到小丽身边拉着她的手不停的喊:小丽小丽我爱你,就像谷华爱大米。小丽担心的说,彬,你没事吧,我知道谷华是老鼠,你没事吧。

   我走到张彬面前,看着他通红的脸,心里特内疚。我说,彬,你喝多了。

   张彬说你放屁,我,我没喝多。然后他握着我的手,头往下一耷,说,谷华,我,我帮你出了口气,真的,我帮你出了口气,兄弟我现在心里特高兴,以前很多事你,你都帮我,现在兄弟终于能帮你一回了。哈哈,我特高兴。

   我看着兴高采烈的张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想你怎么也跟她们一样呢?袁杨就老是对我说,师父,你对我这么好,而徒弟却恨自己不能也为你付出那么多。每当你难过,不开心的时候,徒弟就内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每次她说这些的时候,我都会抚着她的头发,温柔的告诉她,傻孩子,只要你们高兴,开心,过的好,师父就比什么都幸福。

   真的,彬,我从来没想过要你们为我做些什么。我就想看到你们开心的样子,有你们这帮朋友,我已经知足了。

   我正在看张彬呢,高扬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正在给安中宁擦脸的李雅南旁边。他也喝多了,连站都几乎站不稳,只见他从兜里掏出钱包,‘啪’的甩桌上1000块,我正琢磨他什么时候也那么有钱了,然后一想不对啊,那钱包是我的啊,靠,那是我的钱啊。

   李雅南看着桌上的钱,说高扬你这什么意思?

   高扬晃着说我没什么意思,这钱是给他的,他醒了你告诉他,让他以后买套儿,买套儿知道吗?买杜蕾丝的,D,U,R,E,X,世界名牌,保险。你知道谷华因为你那事儿伤心成什么样子吗?他从回国到现在我都没见他高兴过,你们再玩的时候注意点,别再出事了,朋友们可都为你担心着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大声,因为我满脑子里都是回音,翁翁的响。我看见他们都看着高扬和李雅南,看着高扬说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李雅南哭着跑了出去,我的心真的好疼啊,像是有冰凉的铁片在我肚子里来回窜,肠子,肺,心好像都被割烂了。

   我来不及照顾已趴在地上的高扬,急忙跑出去追李雅南。当我在路口追到她的时候,我看到她满脸都是泪水。我拉着她的胳膊,她不让,挣扎着不让我碰她。她哭着说谷华你真混蛋,你嫌我脏为什么不早说,你嫌我脏为什么让别人来侮辱我,你嫌我赃你可以不理我为什么你要变着法的欺负我。我看到她哭的那么伤心泪水也流了下来,我说,老婆……他说你别叫我老婆,你嫌脏,我都替你嫌。我心碎的说,雅南,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那么做。她哭着说你还骗我,张彬的话我都听到了,不是你让他帮忙他能那么做吗?高扬掏的钱不是你给他的吗?那可是你的钱包啊,你的,我送给你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你会这样掏钱给我。你真混蛋…………我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的心碎,我不知道我要怎样解释才好,或许根本也用不着,因为我知道我怎样解释都没用。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任泪水从眼腺里争脱而出,我们彼此看着,眼泪流着,心里碎着。

   这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歌声,估计是附近哪个音像店的。

   我听到他们在放梁咏琪的《花火》,‘来吧伴我飞,多久都不会累,我已不在乎,所谓的是与非。如果爱是朵,很脆弱的玫瑰,我也愿意承受,不完美中的完美……原来命运还有一些在我掌握之中,眼泪的朦胧,透着一道彩虹。’

   良久,我说我从来没和你吵过架,没想到第一次就这么狠。她说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我怕什么你来什么,我说了,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你为什么却这样做。我让你伤心了,但是我自己有多么难受你知道吗?我无力的看着她,看着她鬓角边已经被泪水浸湿了的头发,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晶莹的泪珠,看着她对我又气又恨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对自己说,谷华,或许你真的不应该回来,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就会一直好好的活在你的记忆里,你也会一直活在她们的回忆中,而不会是现在这番情景。

   八

   常伟桐王敬敬这时也走了出来,看到了已经哭成了泪人的我们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常伟桐看看李雅南差不多平静下来了,对她说,我们喂了他些醒酒的汤,他现在满口都是你的名字,你回去看看吧。

   李雅南听后,从兜中拿出纸巾擦干了眼泪,跟着常伟桐回去了,看都不看我一眼。王敬敬走了过来,她温柔的看着我说,师父,别伤心了,我们也回去吧。我说师父没伤心,就是难受,难受的厉害。

   等我回到包间的时候,我看到高扬已经被常伟桐扶起来了,仰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在嘟囔着什么。袁杨在一旁照顾着沈奇张萧,俩臭小子也喝多了。张彬一直在那吐,两瓶剑南春几乎都灌他嘴里了。李雅南扶起这时已经坐在地上的安中宁,把他的胳膊搭拉在自己的肩膀上 ,吃力的朝外走去。我过去想帮她,她冷冷的对我说,你别碰他。

   我站那没动,只是无力的看着她,看着她扶着安中宁,像一个善良贤惠的妻子。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背着脸对我说,如果他喝伤了身体,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淡淡的看着她的背影,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我指着那边的张彬,她看不见我的手,但她心里清楚我说的是谁,我声嘶力竭的冲她喊:他喝多了你他吗的难受,难道我兄弟喝多了我不难受吗?他喝的可是白酒啊,两瓶啊,为了一个他吗的外国人你跟我这么说话啊?不就他能让你出国吗,你中国人做不耐烦了想去哪去哪,你找一埃塞俄比亚的主都没人管你。

   她又哭了,但这回她是笑着哭的,我听见她悲伤的笑声中夹杂着哭泣时的哽咽,她说谷华,你从来没骂过我,现在你骂了。她顿了一下,又对我说,我不在乎你内心里是怎样看他的,我也不会再去想今天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的意思,因为我们从此不会再有丝毫的关系了。我不想别人再侮辱我,也不愿再听到身边的人骂我,我受不了。也许我是脏,但我并不欠你什么。

   听到她说这话我笑了,我笑的身体乱颤,我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因为我曾经最亲密的一个人现在连帮都不让我帮她一下,我曾经最爱的一个人说她将会恨我一辈子,我曾经以为最能长久的一个朋友片刻间就离我而去了,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真高兴啊。我觉得做人做到我这份上那才真算是到家了,什么感情,友谊,朋友啊,在他吗爱情面前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张彬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走到他身边,他嘴里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只是一直在流胃液,看到那些稀黄的液体从他嘴里缓缓而下,我心里比小时侯让狗咬了还难受。我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小丽在一旁拿餐巾纸擦着他的嘴,我看到她也哭了,脸上残留着几道浅浅的泪痕。

   张彬醉眼朦胧的看着我,他说,华,对不起,你老婆她……

   我说彬你别这么说,你越说我越内疚,李雅南她,她早已不是我老婆了,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我们应该高兴。

   张彬说谷华我喝醉了,但你还是骗不了我,我知道你不高兴,我知道。

   我说张彬你什么时候也变那么聪明了,都能看透心思了。

   张彬笑着说你那心亮堂的跟透明玻璃似的,傻子都看的清,我还不知道你啊。

   我对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张彬又问我,现在几点了?

   我回答说快十点半了。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该送小丽回家了。然后努力的想站起来,我忙说张彬你别动,你都喝成这样子了怎么送她回家啊。我看看屋内,除了木子明以外其他男的都在那躺着呢。我说,子明,你送小丽回家好吗?

   木子明站起来,微笑着说,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小丽还在那担心的看着张彬,我说,你放心吧,我一会就好好的把他送回去。

   我和袁杨,常伟桐,王敬敬费了好长时间才把他们挨个送了回去,见张彬父母的时候,我都不敢与他们正视,张彬喝成这样子是谁儿子谁都得心疼啊,而且是为了我。最后从沈奇家出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说我觉得自己特幸福你们知道吗?她们看着我,我继续说道,因为连天空都在为我哭泣。

   常伟桐说谷华我知道你心里在乎李雅南,你们这几年真真假假的感情连我们几个都搞不清,但是我问你一句话,你真的在心里爱她吗?

   一阵寒风吹过,我冷的打了一个寒战,脑子里格外清醒。

   是啊,我真的是在心里爱她而为她吃醋的吗?听到李雅南打胎,看到她和安中宁在一起,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心里难受呢?我以前经常想,李雅南要真是我老婆该多好啊,我天天和她在一起,好好照顾她,疼她,爱她。只是现在我觉得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失去了,原本应由我履行的责任让别人去完成了,我心里应该满是不甘才对吧。

   常伟桐说,真的,谷华,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不是因为张彬,也不是因为高扬,主要的原因就是你一直没能清楚的认识到你和她之间到底处于一种怎样的位置。她有了男朋友,我想你最大的感受应该只是失落,因为你根本不喜欢她。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

   常伟桐淡淡的说,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有爱情。

   袁杨说,师父,你知道吗,当初雅南准备和安中宁谈的时候我问过她,我问她为什么不等你回来而选择你。她告诉我说,你根本不了解你师父,在他心里,我始终扮演的都是一个情人与朋友的双重角色。一直以来,我都挺心疼他的,他心里有太多的感情而惟独没有爱情。他曾经伤的太深了,伤的到现在都后怕。他怕他再次被伤害,所以他选择逃避;他怕他有了爱情而失去了我们,所以他选择逃避。他在我们面前一直都是玩世不恭里面透着几分轻浮的样子,一直都是对很多事情看的极为轻淡的样子,我们有什么感情方面的事都喜欢问他,但是你们知道吗,在爱情方面,他其实是最可怜的,可怜到不止一便让我心碎的地步。在爱情方面,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我听完这些话,内心深处泛起一片凄凉,有些回忆,我在心里一直不敢面对,因为我本身就是孤独的,我怕再孤独的彻底下去。而现在,当这些话从袁杨嘴里缓缓说出的时候,我发现我竟还不如她们了解自己。

   “一年前,胡风华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她说她去欧洲旅游的时候顺便去看了你一趟。那几天里,他经常看到你颓废的躺在床上,反复的听着周惠的《约定》,烟灰缸里布满了烟头。她对我说你劝劝你师父,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就垮了。但是相隔那么远,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呢,我不止一遍的让你找女朋友,你都笑着含糊过去。师父,真的,看到你这样子徒弟真的很伤心,你身边应该有一个疼你,照顾你的人,而不是这么一直的忧郁下去。

   回到家里,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便沉沉的躺在床上。不一会,音乐声悠扬的飘起,周惠在那唱: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是为祝福我俩而举行。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艰辛……

   听到这首歌,又想起了袁杨刚才说的那句话‘师父,等你什么时候听到这首歌不再伤感了,什么时候你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了。

   每个人都会有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创伤,只不过都要用时间来抹平罢了。有的人仅用几个星期,有的人或许要用好几年,有的人却要用死亡才能来解脱。我不知道我会如何,至少现在,在经历了李雅南的事之后,我内心更加麻木了。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莫天一个人哭泣。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会好好的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我的思想又陷入了那一段回忆之中…………

   九

  在我刚进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了我们班一个女孩。她坐在我前面,坐在那个我可以看到她哭,听见她笑,感觉到她喜怒哀乐的地方。那时侯的我,还不认识常伟桐,王敬敬,袁杨,张彬。那时侯的我,思想里一片浑浊,恍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其实爱情就像死亡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了你的身边,而你却毫无所知。我们可以选择逃避,但却无法逃脱。

   16岁,人家说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也许是离的太近了吧,当我对周围的一切还处于陌生状态的时候,她带着她的微笑率先走进了我的生活,走进了支离破碎的我的情感之中。爱情不是结婚,没那么多累赘,麻烦和包袱。我只是觉得自己喜欢她,然后就对她表白。我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答应,就如同后来我也同样不清楚她为什么提出和我分手一样。

   我和她谈了不到三个月,而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只有五十多天,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一个寒假,却没有见过一次面。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假期,我在福州,厦门旅游。那年情人节是大年初三,特别早,连广告都这么写: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巧克力。那天晚上,我站在鼓浪屿的大海边,看着天空中无边飞翔的海燕,手里捧着很多为她买的贝壳,美好的憧憬着再次看到她的情景。

   当我旅游回来见到她的时候,她提出了分手,原因很简单,和我在一起没感觉。我以前老觉得她做什么事都有些拖拖拉拉的,听到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说真的,她比我干脆多了,从提出分手,为什么分手,今后的关系会是怎样,总共不到十句话。那时侯年纪小,什么事都不懂,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俩人分手时都要先哭半个小时,然后废话一大堆一大堆的,理由充份的可以让美国把世界上所有石油多的国家都灭了,最后还都伤感悲切的装作一副特不情愿的样子,哪怕五分钟之后就另找一个十分钟以后就上床。以至于当时我还琢磨是不是愚人节快到了,怎么分手说的跟买菜似的,连个弯都不绕啊。

   我彻底失眠了一夜,脑中如炸了锅似的,曾经的记忆在心里荧荧绕绕,始终无法抹去。第二天五点钟的时候就在她上学必经的那个路口等她。我等了整整一个小时。那时侯还寒冬呢,早上的风那叫一个冷啊,等我见到她的时候都差不多僵那了。后来我再看泰坦尼克号,看到最后杰克和露丝在海里的那一段,就觉得十分亲切,当初兄弟我也是深有体会啊!我本来以为我这么诚心怎么着她也得小小的有些感动啊,感动之后说不定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结果她确实感动了,她不屑的说谷华啊,我都替你感到冷。

   我对她说我真的很爱你,我是真心的,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她很从容的笑了笑,说不可能。我说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哪怕就一个星期,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贱,没出息透了,我之前从来没求过人,却没想到自己在她面前却可怜巴巴的跟条狗似的。将来我儿子要是这样,我立马打断他的腿。她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说学校快到了,别让咱班同学看见了。

   和我分手时,她有两句话我记得最清楚,这是其中一句。还有一句是在班里,我站在她旁边,她不耐烦的说你走吧,你走吧。哈哈哈,我就是一要饭的你也不能这口气啊,曾经送你回家的时候,曾经坐你旁边听你唱《约定》的时候,曾经给宁愿自己不吃也要给你买东西的时候,那时你怎么不这么说呢?真的,她和我分手我无话可说,因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强求不得。我只是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在她伤害我的同时却还偏偏要摆出一副特清高的样子。为什么分手了就要装作一副行同陌路的样子,为什么别人问她我们以前的关系她却一副特迷茫的样子然后矢口否认,我谷华真的就那么丢人让你所不齿吗?初三时我们数学老师讲一特难的应用题,讲了三遍还有一大半同学都不明白,她立马急了,说我今天非要让你们都死个明白不可,而她——却是让我背着一麻袋的问号下地狱的。

   我的自尊心,让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给踩的粉碎,粉碎。

   高考之后,我请张彬他们在一起吃饭,那时沈奇感情上出了点问题,常伟桐就给他一顿批讲,俨然一个爱情专家。最后觉得还不过瘾,逮着张彬,高扬,张萧挨个儿数落。等到我这儿的时候,常伟桐看了看我,什么都没说。我问她你怎么不说说我的感情问题啊?常伟桐直接撂下一句话:你有什么好说的啊?难听点讲,你谈的那叫什么玩意儿啊!

   很多人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都说我不值得,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不怪她,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场游戏,没有谁对谁错。小时侯就经常背白居易的《长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明月人倚楼。

   这是一首怀人念远的抒情小词,以一个月下凭楼远眺的女子的角度进行描写。上阕从眼前所见流水写起,并且目送远波,想象这流水将流到瓜洲渡和长江汇合,再想到吴中(江南)的山也面带愁容,实则深切怀念远在江南的情人,希望情人能从吴地归来,过瓜洲古渡,溯流北上与自己相会。下阕直接抒写情怀,因所思之人没有回来,只得在这月明之夜,独倚高楼。就像词中所言一样,其实在感情方面,爱与恨是在一起的,由爱而生恨,由恨而生悲,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汴水指的是通济渠东段,如今早已不符存在,就像我和她之间的那段感情一样,显得那么飘渺,虚幻,和古老。一切都仿如逝去了的繁华般,曾经现在,如隔万里千秋。

   真的,有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应该谢谢她,因为从那以后,我觉的自己变了很多。我发现自己一下子成熟了,对很多事也都看清了,以前说话也是口无遮拦的,现在却很少这样了,我怕无意之间伤了别人的心,因为我曾经深切的体会到伤心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也明白它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痛苦。

   呵呵,我长大了,我在伤痕累累的爱情中成长,成长。

   也许我是个感情脆弱的人,脆弱的连这么一点儿打击都受不了。或许是我真的太在乎她了,她离开我的那个学期,如果身边不是有常伟桐她们,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挺过来。我给她写过一首诗,名字就叫做《分手》,每次想到这首诗,心里都会特别的难过,毕竟,曾经付出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分手

  握起手中的笔/笔在不停的抖

  欲拭眼中的泪/泪在不断的流

  想起心中的你/为何却言分手

  爱上了你/又怎会轻易接受

  当初的生活/是美好的依旧

  逝去的时光/是短暂的停留

  曾经的笑容/已不为我所有

  留下的日子/只会把心伤透

  忘不掉/当初为我流泪的时候

  忘不掉/曾经为我唱歌的时候

  忘不掉/以往送你回家的时候

  忘不掉/那时初次吻你的时候

  忘不掉/如今你我分手的时候

  我的心---碎了

  并不需要理由

  我的泪---流了

  不会去找借口

  我爱你---真的

  只是无力再有

  但愿你---幸福

  我用生命奢求

  寒风吹落着我,走在静晚的巷口

  抬头一弯明月,我向苍天乞求

  遥美的星空,最远的那头

  将有一颗最孤独的星

  ---那是为我而留

  (如果你我分手,你会快乐的话 那好---忘了我吧!)

   我不知道她看到这首诗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会不会也如我一般的难过。唉,算了,不想了,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没什么意思。恋爱的时候,什么山盟海誓啊不过也都是一种变相的花言巧语,当不得真的。我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是不是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在彼此的心中,我们不过都是一陈萧琐的雨,一段残缺的梦,一片破碎的云罢了,雨过后,梦醒来,云飘过,我期待天空依旧晴朗,阳光万里,徐风四季。

   我坐起来关掉了电脑,然后才发现已经很晚了。我又想到了李雅南,想到了我冲她吼的那些话,想到了她说的‘也许我是脏,但我并不欠你什么’。也许上天是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本不想让她伤心,却没想到会竟是这个样子。

   老婆,你在哪呢,我现在好想你。

   十

   一觉睡到中午,打着哈欠正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就看到高扬在客厅猫着呢。我特惊讶,说你小子怎么进来的啊?我又没给你开门,不会是说找我爸的吧?

   没,我来的时候你爸刚出门,我就进来了。

   我用正朦胧的脑袋一想,对,今天我爸有会,好像九点钟在什么地方召开。我说你那么早就来了,怎么不进屋叫我啊?

   看你还没醒呢,就在这看会儿电视。

   昨天你不是喝多了吗?怎么起那么早啊?

   高扬笑了笑,昨天夜里酒就醒了,然后怎么觉得怎么不对,老有一种犯错误的感觉。我就给常伟桐打了个电话,她说高扬我终于知道你喝多时什么样了,你就是一二百五,沈奇木子明都在那呢你装什么大款啊?张彬张萧都在那呢你充什么好汉啊,袁杨王敬敬都在那呢你冒什么二奶啊?我一听就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她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内疚,跟偷了别人西瓜让逮住了似的。

   我笑着说你昨天确实挺牛B的,你以后千万别再喝多了,下次指不定就脱衣服耍流氓了呢。

   谷华,不好意思啊,李雅……

   我立马打断他的话,说你什么不好意思啊,你今天一大早就来是准备给我检讨哪,不就一女的吗,我谷华身边女孩多着呢,不少她一个。你还没吃饭吧,给常伟桐打个电话,我洗过脸咱去吃拉面。

   华,你真不生气啊?

   我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把手中的衣服猛的摔到地上,指着他的鼻子喊:我能他吗不生气吗?你有那么多韩国的片子也不让我看,你太不够意思了,下次记得叫我啊。别老叫张彬沈奇,他俩懂什么啊,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打开洗脸池的水龙头,把凉水倒的满满的,我把脸泡进里面,感到冰凉彻骨。我想,如果水能够冲洗的掉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些伤心的回忆,该多好啊。

   吃饭的时候,木子明来了个电话,我说我和高扬常伟桐在这吃拉面呢,你要不要过来尝尝。他说不了,就是给你说一声,我昨天把小丽好好的送回家了,你告诉张彬让他不用担心。我说估计张彬早就给小丽通过电话了,这时候肯定在家写检查呢,那小子谁的帐都不买,就是见了小丽特别乖,让干什么干什么。木子明笑了笑,我说高扬因为我回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明天他就要回北京了,他待会儿还得回去收拾行李呢。你下午要是有时间就陪我和常伟桐去接王敬敬吧,她学校离你家挺近的。木子明稍微想了一下,说这没问题,几点钟啊?我说常伟桐告诉我她下午三点就放学了,我们一会儿坐车去找你。他说行,那就待会儿见。

   我挂了电话,高扬说不是昨天才见过面吗,又想你徒弟了?我笑了笑,说我是她师父我还不能想啊,给她和袁杨一人买了一块表,今天有空,我想给她送去。

   高扬走后,我叫了一辆出租车,那师傅懒洋洋的问去哪啊?我说麻烦你开到市委家属院。他一听这话立马变得特精神,说‘呦,你们住市委院啊?’我心想怎么着,住那儿就涨身价了?一会儿你多要车钱我可不给啊。不过也挺好,至少现在你开车精神了,我就怕你萎靡的给我们往包公湖怼。

   常伟桐说我们也是贫民老百姓,哪能住那儿啊,就去接个人。

   那师傅边开车边说,哦,去接个人,去接谁啊?

   我琢磨着这人是不是潜伏在我们祖国的台湾特务啊,我去接谁你管的着吗?我说反正不是市领导,我认识他们他们都不认识我。

   他说小兄弟那你也行啊,就那院里的人,认识谁都挺厉害的啊。常伟桐说师傅这你就错了,哪个地方都有行的和不行的,你就比如说咱这省重点开封高中吧,照样有学习好的和学习差的。别看一个个狗模狗样都装的挺牛B跟美国似的,见了外校的全不放在眼里,其实谁知道他们到底几斤几量啊,有的人初中水平都还不够呢。

   那师傅点了点头,说你这话确实有理,那你觉得二十三中呢?

   常伟桐说二十三中也不行,老觉得他们在那大跃进呢,学校满脑门子里想的都是怎样超开高,怎样超杞县高中,老师们整天想的就是怎样超过其他老师评职称,学生们是听见比自己学习好的就咬牙切齿的恨不能一巴掌掴那人脸上。一学校全都是变态。

   那师傅看着她说,这怎么办啊,我女儿再过半年就该上高中了,你说……

   常伟桐说那我给你提个建议,哎呀,师傅,您别看着我啊,看前边,您可是在开车哪。

   我吓了一大跳,常伟桐看着那师傅不往我这边瞅了就继续给他批讲:要我说啊,有两条最好的道路可以让你女儿走。一是把她送出国,别的不去,就去美国。

   这不行,我这一开出租的哪有那钱供她出国啊,还,还美国。我听那师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颤。

   常伟桐笑着说既然是这样,那第二条道路就是让你女儿去二十五中。

   那师傅嘟囔了一句:二十五中的名声好像不太好吧。

   常伟桐立马回口道:那是瞎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他们妒忌。二十五中那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从来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清者自清嘛。你女儿要是去了这学校,北大清华肯定考不上,但我保证她将来绝对比考上北大清华的出息。二十五中的学生从来就不妒忌开高或二十三中的成绩,从来就不说自己学习多好多好,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宽阔的胸襟,又如此的谦虚,你说多难能可贵啊,这才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之才啊。

   我听她说这话差一点没吐血,那师傅听完后也有点不信,说那学校里也不全是好学生吧?

   常伟桐说那当然,关键还得靠老师嘛,你就把你女儿送何力何老师那班,那可是一绝对的好老师,对待学生关心体贴,对待家长热情礼貌,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学生们都特别喜欢他,我有几个朋友就是原来他那班的,都毕业两年多了还是念念不忘啊。

   真的有这么好的老师啊!那师傅特高兴的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明年就让我女儿上二十五中,就去何老师那班。

   她说那你得抓紧,想去何老师那班的学生人山人海的,晚了就没机会了。

   他说那时那是,我一定提前准备。

   下车的时候,那师傅说什么也不收我钱,我硬是塞他手里,常伟桐还特客气的说师傅你也不容易,多挣点钱让你女儿考二十五中吧,她只要上了这学校,你就等着将来享清福吧。记住,进何力那班,别的老师都不如他。

   看着出租车远去时地上扬起的尘土,我的心里一阵伤感,我默默的对那师傅说,将来你女儿要是能比一般人过的好,你就拿皮鞋狠狠的抽我。

   这时候木子明走了过来,说怎么了,又郁闷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说,没郁闷,就是想到一个女孩即将饱受摧残生不如死,为她感到可怜。

   十一

   木子明听完这话就一直看着常伟桐。常伟桐说你看我干嘛啊?你以为他可怜我哪,我告诉你实话,别说我现在活的好好的了,就算真饱受摧残生不如死了,他谷华只会拍着屁股瞎高兴,绝不会为我心疼一丁点儿。说完还拿眼睛撇了我一下。

   我说这你真猜对了,你就是那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主,谁心疼你谁白搭,我就后悔怎么认识了你呢?没事别老自己扮可怜,人家卖火柴的小女孩比你可怜多了。

   常伟桐听完之后不高兴了,走到我面前冷冷的看着我,目光特冰凉。我看她眼睛有点红,心里想是不是哪句话伤着她了,怎么目光悲愤的跟项羽似的,她再牛B那也是一女孩啊,我正后悔着呢,常伟桐就说了一句差点让我含恨九泉的话:怎么着,嫌我了?那好————离婚吧。

   我吼着说常伟桐我真是你亲大爷啊,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没分清自己是谁啊?谁和你结婚了,我可还是一如假包换的处男呢,你别坏我名声啊。

   常伟桐笑了,笑的花枝招展的,说谷华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是处男,你要是处女还真有点难为你。

   我不吭了,我知道我说不过她,每次和她贫都被她气得饱饱的,认识这么一女的活该我倒霉。我板着脸看了看表,说马上就三点了,去接王敬敬吧。

   王敬敬的学校离这儿就隔着两条街,我们是走着过去的。因为学校大,我们也都不知道她在哪上课,所以就在大门对面的点心店等她。

   吃点心的时候木子明问我,咱们怎么不在门口等她啊?一会儿人多了别再看漏了。我笑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别看我近视,但一眼就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把她认出来,你等着瞧吧。

   常伟桐听这话也会心的笑了,只剩木子明在那独自的迷茫。

   十多分钟后,我看见王敬敬从大门口出来了,没错儿,骑的还是她那辆‘惊天地,泣鬼神’的自行车。我拍了一下木子明的肩膀,指着那边对他说看见没,那辆特烂的自行车,旁边就是王敬敬,知道我怎么认出来的吧?先认车,再认人,她这车全国都没几辆。

   木子明笑了,说那么漂亮的女孩怎么骑一这么寒惭的自行车啊?我说你不知道吧,这句话我曾对她说不下50遍了。

   我让他俩坐那儿等着,自己跑去校门口接我徒弟。从高中时见到王敬敬第一面,她骑的就是这辆自行车,我估计这车祖传,她妈她姥姥都是骑这车长大的。真的,确实破旧的太不像话了,都几乎闪了架了,每回我和她去修车都能把那修车师傅吓一哆嗦。有次我和王敬常伟桐几个去龙亭看菊花,存车的时候那老大妈对着自行车瞅了半天,然后特幽默的说,姑娘,你这自行车是秦朝的吧。那时侯我就经常说让她换一辆,又不是没钱,怀旧也没这么怀的啊。干脆车给张艺谋得了,有了这车他还用去什么陕西陕北啊,光拍这自行车就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穷。但她从来不答应,说这车跟她好多年了,骑着塌实。为这车我们还开过很多玩笑。有一次是我们在那憧憬未来,我说将来我要结婚的话,一定要踏着铺满玫瑰的地毯走进教堂,我会给我妻子戴上最精美的戒指,我要让烟花照亮整个开封城…………当时王敬敬说,师父,将来等你结婚了,我就把我那最珍贵的自行车送给你。急的我北京话都出来了,我说别介,你要是敢把那破烂给我,我连你带车一起扔垃圾桶里。还有一次是高考完我们喝酒,喝到大家都稍微有点晕的时候,常伟桐和高扬在那开始讲黄段子,高扬还自编了一个,说有的时候啊,我特别想当王敬敬的自行车。王敬敬立马问为什么啊?高扬笑着不说话,常伟桐大大咧咧的说,靠,这还不简单,可以天天被你骑啊!

   我看到她朝四周张望了几下,心想我没告诉她我来啊,估计等其他人呢。我悄悄的走到她身后,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立马惊慌失措的扭脸看着我,我笑着说,怎么胆子变这么一点了,轻轻拍你一下都吓成这样。她没理我,边抚着胸口理着气边慌张的朝四周望了望,我心想你怎么跟张彬一个毛病啊?这回不是有俄罗斯的帅哥吧。我说你在等人吗?她看了看我,说没,没有。我看她魂不附体的样子有点不对,不过也没再问什么。王敬敬的嘴特别严实,她要是觉得不该告诉你的事怎么问她都不会说,这是她的优点,女的很少有做到这一条的。我说常伟桐和木子明也来了,在对面点心店呢。她‘恩’了一声,说我们快过去吧,快点儿。

   点心馆里,我把手表拿出来送给王敬敬,她这才稍稍笑了一下,说‘谢谢师父’。

   等她也吃了些点心之后,我们就出来送她回家。正要过马路呢,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辆摩托车‘唰’的就停我们面前了。那辆摩托车不知是没洗过还是本身就这样,黝黑黝黑的,我正准备对王敬说这车跟你那自行车有一斗啊,王敬就躲到我身后了。那车上的人跨了下来,拿着安全帽走到我面前就恶狠狠的盯着我,我一看他这脸怎么跟车一样黑啊,肯定哪煤矿挖煤的。

   我心想不好了,遇见劫匪了,不过这可是大街上,你敢亮刀子动我?我忽然想起以前张彬总结装B心得的时候,说各方面里眼神是最重要的,就算被人拆穿了眼神也要不卑不亢。我今天也就装回B吧,于是我猛的吸了口气也狠狠的盯着他。

   我们就这样很傻B的互相瞻摩着,那男的开口了,他说你是她什么人?

   我一想我身边仨人呢,谁知道你说的哪个啊?我就回答到:Which one ?王敬敬这时在我后面拉了一下我的衣服,我明白了,是冲着我徒弟来的。那男的听我说英语楞了一下,我估计小子是一文盲,他要是会一点外语她就应该说:she was just behind you 而不是‘你他吗的少废话’

   这时候常伟桐对他说你想干什么啊?这可是大街上啊。

   那人瞪了她一眼说没你的事儿,滚边儿去。

   我听他骂常伟桐也恼了,女的你也骂真几吧不是东西。我说我是她师父,你是谁啊?

   那人说你是王敬她哪门子师傅啊?是教她修空调啊还是修电视啊。

   我说这你管不着,总比开摩托车去挖煤的强。我心想我贫不过常伟桐我还拿话‘堵’不死你?

   那人知道说他呢,气的就骂你他吗不想活了吧?我看他脸都变形了,跟火锅似的,满脑子冒着气。

   我正要继续堵他呢,就听见一直躲在我后面的敬开口了,她对着那小子说:吴翔,别,别这样。

   我问王敬敬,你认识他?她点了点头。

   常伟桐说吗的这什么人啊?谷华,打电话报警。

   我正要掏手机,那小子就特邪恶的笑了,小时侯我看电影,里面汉奸就是这么笑的,阴险狡诈。他说:好啊,你们打啊,你们就真等着找死吧。

   王敬敬说,别,他,他爸是警察局长。

   我听到这话楞了,小子还真有来头。我正想要不要请示我爹呢,木子明就走到我身边了,说谷华把手机给我。

   我一听这话想我怎么忘了,太子在我旁边呢。我边把手机给木子明边对王敬敬说,没事儿,木子明在这呢,让那小子等着好看吧。

   木子明接过手机就给他老爷子打电话,把事情大概经过说了一下,还特别强调对方父亲的身份。我听见手机里老爷子最后特大声的说,你们就等电话吧。

   那小子也没再吭,估计也在琢磨我们什么身份呢。

   两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木子明接了电话就说了一句‘我是’然后就给那小子了。那小子接过电话以后立马傻那了,那么黑的脸也能憋的通红,跟孙悟空的屁股似的。我小声问木子明谁的电话啊?木子明笑了笑,幽幽的说:警察局长。

   过了一会那小子把电话挂了,把手机撂给我,常伟桐笑着说你小心点,摔坏了你赔啊?

   那混小子没再吭,只是又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扭脸骑着车就走了。

   他走后我们都松了口气,我问王敬你怎么会认识这号人啊?她说他就住在我们楼下,今年刚当完兵回来,经常在我放学回家的时候缠着我,我现在回家都躲着他。

   我说我刚才在学校门口怎么看你特紧张呢,合着是躲他的啊。

   常伟桐又问,人家是看上你了吧?这事你父母知道吗?

   王敬敬红着脸说人家父亲是警察局长我们能怎么样啊?

   我说长的漂亮也不是嫁给他的啊,今天幸亏子明在这呢,那小子他爸跟我家老爷子也差不了多少,不过遇见子明他就没折了。

   木子明笑了笑,说估计他以后也不会再来缠着你了。

   十二

   高扬回北京的时候,我们都去火车站送他。那天高扬穿的很牛B,墨镜,风衣,皮鞋,手提箱,一全套黑的,颇有《黑洞》里陈道明的造型,怎么看怎么阴森。常伟桐还说呢,你小子是去上学呢还是去拍《上海滩》哪,怎么打扮的自己跟黑社会似的,小心让首都的警察叔叔们给盯住了啊。高扬‘嘿嘿嘿’的笑,说我这不是学学谢霆锋,瞎装一下酷嘛。我笑着说你打扮的跟民工似的,还酷呢,到时候包工头不给钱,你就等着哭吧你。袁杨在旁边叹了口气,装的特深沉的说,唉!以前都争先恐后当雷锋,现在都改玩谢霆锋了,世风日下啊!

   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贫着呢,张彬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我看他身边没人,就随口问一下‘小丽呢,没和你一起啊?’常伟桐指着他的鼻子说,小子肯定检查没交,搓板跪两天了吧,看见没,腿都软了。张彬喘着气说,什么啊,这两天还没见过她呢。刚一兄弟去打架,我帮着衬场子,却没想到对方太损了,哗啦啦的叫了一群警察。我们这是撒腿就跑啊,刚他吗逃回来。我听这话忙问,那你没事吧?张彬特自豪的笑着说兄弟我可是久经战场的人了,能出什么事啊,我跑的时候那带头的小子还他吗想拦我,我一脚就踹他肚子上了,混蛋要是三天能缓过来我跟他姓。这事咱几个知道就行了啊,千万别告诉小丽,你们要是告诉她了那就该我肚子疼了。

   高扬说张彬你这么大的人了,别天天让人家小丽操心,没事干你在家看看A片学学技术也比在外打架强啊。张彬不屑的说你别教训我,看看你这身打扮,整个一流氓,你凭什么说我啊。

   高扬进站的时候问了我一句,你也该去实习了吧,怎么样,找好地方了吗?不行就来北京,首都机会还是蛮多的。我稍微想了一下,说我再考虑考虑吧,北京人太多,乱噪,再说了,要去北京就去中关村,不过咱现在还不行,有那文凭也没那水平。我初步考虑是去青岛试试,那环境好,大企业也挺多的。高扬说那行,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想好了就通知我一声,也让我知道你在哪玩命。我笑了笑,说你别操我心了,回北京好好复习考试吧。他做了个鬼脸,说就咱这水平,天生及格的命。

   两天后,袁杨也回上海了。她走的那天,天空飘起了小雪,我在英国的时候也看到过两场雪,不过每次都是下特别大也特别快,从开始到结束,十分钟的时间地上就白茫茫的一片。不如国内,有的时候能持续一两天,整个城市都被银装素裹的包围着,特别美。袁杨走的时候大家都挺安静的,因为她父母在旁边,所以我们都没露出狰狞的一面。袁杨至始至终就对我说了两个字:保重。但我知道,一切其实都包含了进去。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也开始收拾东西了,已经联系好青岛的一家国有企业了。那家企业的老总也曾是留学回来的,西方管理经验和国内本身的局势相结合,搞的挺有规模的。我去那其实也就是帮忙搞个策划,顺便试着整理一下机构什么的,工资并不高,主要为赚个工作经验,到时候毕业论文有的写就行。

   动身的前一天晚上,木子明请我吃饭,我们俩在开封最著名的鼓楼夜市摆了一桌小吃。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就经常怀念家乡的小吃,又便宜又美味。英国有什么啊,‘fish and chips’,吗的我现在想起来就反胃。我和木子明在那吃的是不亦乐乎,只是乞丐太多,一会就来一个‘领赏’的,浩浩荡荡曾出不穷。看到他们破破烂烂的样子,我心里也挺难受的,中国这些年确实发展的很快,只是贫富落差还是那么大。去年一教我的英国老师还讲到这个问题呢,只不过在他们眼里,贫富落差大对国家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差距越大,就越代表经济的兴盛,美国还有那么多靠领‘救助金’才能维持生活的群体呢。我在桌上放了好多的零钱,过来一个就给一些,木子明默默的看着桌上的零钱渐渐空了下来,幽幽的对我说,谷华,你的心真的太软了。我笑着给他夹了一块牛肉,说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句了。木子明放下手中的筷子,缓缓的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喝了一口‘汴京’,说好啊,还没听过你讲故事呢。木子明淡淡的笑了笑,说这则故事并不是说我的,是关于钱钟书的。说是有一次钱钟书和朋友在小馆子里吃饭,也碰到了要饭的来乞讨,钱钟书当时就很大方的给了他们钱。然后他朋友就告诉钱钟书,你不应该这样施舍给他们的,别看他们现在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不定晚上就出入酒店饭馆,生活过的比咱们还惬意呢。现在的乞丐,真假难分啊。说完,他轻轻的看了我一眼,依旧是淡淡的微笑挂在嘴边。

   我说好小子啊,看的书不少嘛,不过这故事你没讲完,巧了,这故事我以前也看过。当时钱钟书听完之后就告诉他那位朋友:不错,乞丐固然有真有假,但无论是否贫穷和富有,当他伸出手向你乞讨的那一瞬间,他就注定只能是个乞丐,而别的什么都不是。其实钱钟书的意思是说当一个人连他的尊严都给抛弃了的时候,他还会有什么呢,真正的一无所有,形如乞丐。所以这么多人在要饭,难道他们不值得可怜吗?

   木子明笑出声了,说了声“狡辩”,我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就听他继续讲道,其实你就是心肠软,别不承认了。心肠太软了,间接的会导致对很多事情的懦弱,这对男的并不好,成不了大事你知道吗?你我父亲都是官场中人,应该知道这里的险恶,如果他们有一个心软的,恐怕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地位,我想这道理你也明白。你马上就要工作了,任何事都注意点,不管什么圈子,都特别复杂。我叹了口气,说我的性格我也了解,不过没办法,天生的,谁能轻易的该变自己呢?

   木子明沉默了半晌,抬头望了望天空,说那还是你经历的事太少,风雨多了,很多东西都会改变的,很多东西。

   我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竟也和他的语气一样沉重,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感觉面前的木子明大我不止一岁,特别沧桑;感觉他身上流露着很多奇异的难以琢磨的光彩,内心里掩埋着很多不愿人知的痛苦;感觉他刹那间变的离我有些遥远,和他相比,我好像欠缺了太多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我却答不上来。

   回到家的时候,我狠狠的洗了把脸,看到镜子中苍白的挂满水珠的面孔,有种郁哭无泪的感觉。在英国读书时,因为饮食的差异,一直在不断的消瘦,而这些天,每日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却依然还是老样子,甚至变得有些憔悴。常伟桐曾对我说,彩虹之所以宁静,是因为它经历过风雨。或许木子明正是一个从风雨中走过来的人,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一般人少有的冷静和沉着,仅仅是这些,我,高扬,张彬,沈奇都无法做到。我真的是一个懦弱的人,就像木子明说的,心肠太软了,间接的会导致对很多事情的懦弱。当大风大雨来临的时候,我很可能无法面对,只有哭泣的份儿。

   我走的时候没让他们来送我,我想一个人静静的离开,就像是在英国一样,孤单的找不到任何值得留恋的回忆。坐在火车上,我接到了很多人的电话,常伟桐的,袁杨的,张彬还有高扬沈奇他们的。由于信号不好,电话接起来断断续续的十分麻烦,就在火车刚出河南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手机号码我不认识,但我知道是谁发的,因为短信上写着:晚上不要和衣睡觉。

   我的眼里有些朦胧,连忙摘下眼镜,拿纸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我想到了李雅南曾经不止一遍的对我说这句话,那时是在高三,每天都要起很早去上课,而我又特别喜欢睡懒觉,躺在被窝里就怎么也不想动。后来我就养成了和衣睡觉的习惯,每当李雅南再在我家门口叫我去上学的时候,我总能很快的站在她面前,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被她知道了。她说这个毛病对身体不好,容易着凉,而我为了节约时间能多睡会儿还是一如既往。我去英国后,每次给她打电话,她都会特意叮嘱我晚上一定要脱了衣服睡,一定要进被子里睡。那时侯她的语气,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在关怀自己年幼无知的孩子般,温柔的让人陶醉。

   我合上手机,轻轻的看着窗外,看着急驰的火车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抛在后面,感觉自己的似水年华也如窗外的景物般,过去了,也就遥远了,蓦然回首,却再也无法看到了。初中时看一本书,书中有一句:弹指一挥间,年华多少沉浮。当时还不怎么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是隐隐感觉挺有道理的,现在想想,却是体会愈来愈深刻了。

   十三

   火车到青岛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从车站出来,习惯性的望了望天空,一轮明月凄凉的挂在那里,显得清冷而幽静。我记得小时侯,每到黄昏日落之时,我就会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望着太阳公公下山,等着月亮婆婆和星星姐姐出来。那时侯最喜欢的儿歌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童年时的天很蓝,我没见到过大海,只是从书上看到海是蓝色的,就在想天空和大海究竟哪个更蓝呢?那时侯夜晚的星星也很多,一个接一个的闪烁着,点缀着苍茫的夜幕。我每天都在那里数,看是昨天来的星星姐姐多,还是今天的星星姐姐漂亮。有一次因为下暴雨,整个天空一片漆黑,乌云密布,时而雷声隆隆,电光闪闪。我问我妈妈:今天月亮婆婆和星星姐姐去了哪里,我怎么看不到它们了?我妈搂着我说今天月亮婆婆和星星姐姐病了,不能再出来看小华了。然后我哭着去穿衣服,我妈问下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啊。我说我要去给星星姐姐和月亮婆婆送药,它们病了,吃药就能很快好起来,病好了就还会再出来,就会再对着我眨眼睛,对着小华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习惯了吃过晚饭就回屋里写作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淡忘了看天空的习惯,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已没有了繁星。每逢中秋佳节,全家团聚在一起赏月,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在那形单影只,自顾自怜,我的心里就为它感到可怜。我无数次的对着月亮默默的说,我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团圆着,而曾经围绕在你身边的那些数不清的繁星——它们,又去了哪里呢?

   初中时年轻气盛,一心想做李白辛弃疾那样的性情中人:洒脱,浪漫,豪放,诗酒风流。所以连写词都特别的清高,初二时写过一首《浣溪沙》:独身卧饮星河间,自恃有月为酒伴,不与世俗共相染。轻扶桌前坛与碗,醉后同影共相怜,狂荡数步舞轻剑。那时的我,有着无数的理想和追求,生活过的飘渺但充满阳光。而如今,在外奔波了两年之后,早已失去了少年时的那份纯真,我生活在现实的生活中,就必须要面对赤裸裸的人生。我以前想过很多次,如果不是那么早的出国,如果不是高中有那么一场心碎的恋爱,或许我还会写很多想象丰富,独具境界的诗词,而不是如现在般,经常看着李煜柳永的词,一点一点的忧伤。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那师傅问去哪,我说你带我在青岛转转吧,我想看看夜景。

   也许是坐了太久的火车,我感到特别的累,靠在汽车的座背上,双眼疲惫的看着青岛夜幕下的流光异彩,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朦胧中感觉那师傅特别热情,一直在向我介绍青岛的风景区,八大关,崂山,中山公园,说起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可惜我一句都没听进去,甚至怀疑他的脚是不是没在刹车板上啊,怎么还手舞足蹈的跟解说球赛似的。我身体有点冒汗,想这师傅真应该去北京,原就以为首都的的哥能侃呢,没想到山东也还是豪杰辈出啊。

   不一会的功夫那师傅就把我载到了海边,然后他指着那大海特兴奋的对我说,看见没,2008年奥运会就在这举办!

   我听他这话‘唰’的一下就醒了,眼镜差点掉下来,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问他你刚才说什么?奥运?

   那司机忙解释说,是水上项目,单是奥运水上项目。

   我说你吓死我了,你一句话差点就把未来给改了。

   他说都来到这地儿了,你不下去看看大海。

   我想了一下,然后走下车。在英国的时候其实并没少看过海,印象中英国的海都是蛮温柔的,波澜不惊的那种。我经常一个人赤着脚静静的在沙滩上散步,时尔海水涌来,任它滋润着我美丽的大臭脚丫子,感觉特舒服。而现在回国了,也正好目睹一下祖国的锦绣河山,看不是不是别有一种风情。

   我站在大海边,望着不远处的潮起潮落,感觉自己离天空很近,伸手可拈。风吹来,揉散我的头发,随风轻舞。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车里。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海是美丽的,因为它包含了太多人对它的爱,对它的向往。

   我对那师傅说今天有些累了,你现在把我送酒店吧,我住颐中假日。

   下车的时候,那师傅满脸的喜庆,看到他高兴我特难过,可不吗,看看记价表就知道了,绕这一大圈都上三位数了,真来钱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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