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屠夫
作者:王培
1、
深圳火车站。烈日当头,晴空无云。
我刚下火车。左手拖着一个宽大的行李箱,右手提着一袋火车上吃剩下的水果,右肩还挎着一副网球拍。我在车站广场上驻足停留了片刻,一边用手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好奇地仰头看周围密集的高楼大厦。这是一座现代化新城,新鲜而又新奇,对我而言,它包藏着生活中某种新的开端和可能。
一个开黑车的司机向我走来,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辆银色富康,说:“嘿,哥们,去哪儿啊?坐我这车吧,又快又便宜。”
我不太信任黑车司机,心里犹豫着理不理会他,那司机却一个劲儿地在我耳前叨扰。我碍不过人家的热情,最后淡心无肠地回他说:“嗯,去西丽,深圳大学城。”
“嗬,那可不近,从这儿去,不堵车,最快一个小时。哥们,这样吧,看您是学生,给您最低价,一百二,怎么样?实话告诉您,平时就是去西丽,还没到动物园呢,少了一百五啊,不去。这大学城还在动物园前头两站呢,一百二没多赚您一分钱,就讨个本儿。说句玩笑话,就当是我代表热情好客的深圳人民欢迎您这位远道而来的高才生,义务给您接风啦。”
“我想问一下,有去大学城的公车么?”
“哥们,我说了半天,您一个字儿没听进去。公车倒是有,不过啊,您得倒车,而且吧,还不是空调车。这大热天的,刚下火车,中暑了可就对不起您的父老乡亲,对不起热情善良的深圳人民,也对不起我们党和国家了,是不,高才生。”
天热,汗不停地往外冒,我不想再跟司机纠缠,经他一提醒,也放弃了坐公车的想法。
“我想坐能打表的车。”说完,拖着行李,扭头就往广场外走。
“他妈的,装什么孙子!”司机扔掉烟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2、
我坐上一辆桑塔纳出租车。车里开着空调,冷气让我很快平静下来。我从裤兜里掏出便笺本和签字笔,习惯性地在本子上胡乱涂划着一些文字:
(画外音)“晓铃,我到了。这个城市很潮热,容易产生思念的冲动。高楼很多,像一个个威严的面孔,让我感到一种恐惧的陌生。”
我抬起头,无意中瞥见计费器上的数字——“12.50”。乖乖,这只是起步价。早知如此,我会甘愿让自己冒一冒中暑的风险的,那毕竟是小概率事件。
红灯亮起,出租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车辆排成一条长龙,穿过这个十字路口一共花去了五分钟,这中间计费器毫不客气地跳了好几次。我的心跳开始随着数字的跳动,越发猛烈起来。我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握紧手中的笔,埋下头继续涂划:
(画外音)“晓玲,你是对的,一封封的情书,一首首的情诗,一遍又一遍的思念是当不了饭吃的。”写完后我把笔筒盖好,本子合上,放进裤兜里。
“师傅,麻烦您靠边停一下。”
“咋啦,不是去西丽大学城么?”
“嗯,哦,我,我不去了,不去了,就在这儿下吧。”
“哪儿下啊?”司机有些不悦。
“靠边停吧,靠边。对不住啊。”
车靠路边。付钱。提行李,下车。
3、
我换乘了一辆公共汽车,在一个空位上座下来。
一路上仍是不停地在本子上涂划。不时抬起头来看看窗外这座现代化的大城市,眼神有些迟滞,表情有些僵硬。
到了野生动物园,又倒了一次车。
4、
看见新学校宽大幽翠的草坪,脸上浮现出慵懒的笑容,人稍微精神了那么点。
办完入学手续,我提着行李往宿舍楼走。
楼很高,有14层。我住11层,1113房间,需要坐电梯。
电梯有两台,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等待上楼的新生。
红色指示灯显示“1”,右边电梯门打开。我随着人群涌进去,电梯被我们塞得满满的。
5、
(镜头对准左右两个电梯门不动。)
右边电梯门刚合上,左边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孩,拖着一个行李箱。女孩眉目清秀隽丽,身材娇好,长发盈肩,只是脸上挂着一丝忧郁的神情。
(镜头摇转,从身后紧跟着女孩。此时,校园里不再是迎新场面,换成了送旧场面。近处远处都有毕业的同学依依惜别的情景。女孩一个人拖着行李走在校园里,不时有相熟的人跟她打招呼,她还以勉强的笑容,目光像老牛迟缓的脚步在校园里徘徊。镜头机位渐高渐远。)
(画外音)“我叫湘静,跟他们一样,我也将离开这个校园。我没让同寝室的姐妹们送我,她们也没强求,因为她们知道我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离开。离别时再多的欢颜也是装出来的,不仅要掩盖毕业的伤感,还要掩盖感情的失意……他没有来送我,或许他正躲在某个角落,因为我的面庞能感觉到他滚烫的目光(高远的镜头正是为了象征他的目光和视线。此处是一伏笔。)。也许,我应该让他看到我面带着微笑离开……”(校门口。转身,微抬起脸庞,给校园(也给他?)一个最后的笑容。)
6、
电梯指示灯显示“11”。电梯门打开,我拖着行李走出电梯。(镜头在身后紧跟至进入1113房间。)
1113。没看见寝室堆放着别人的行李,我是第一个住进来的。我把行李搁一边,走向窗前,探起身,把窗外的景物细细看了一遍——远处,浑黄污浊的河沟,车辆稀疏的公路,无人问津的高尔夫,横七竖八的住家户,惟有远山的逶迤和天空的洁净能给人以澄澈的感觉。
天气很热,我脱掉体恤,光着上身,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从家带来的床单,扔到床上,摆出一副要整理床铺的架势。可是,我又微微皱起了眉头,对整理床铺这种事感到头疼和厌恶。最后我决定暂时把这事放一边,转过身,把还没关上的行李箱倒立起来,一屁股坐了上去,有些衣物从半敞开的箱子里散了出来,我没加理会,从裤兜里掏出笔和本子,微蹙着眉尖,埋头胡乱涂划起来:
(画外音)“晓玲,你曾帮我铺过床单笼过被子么?好像没有过吧,可我记得我也从没亲自干过这事,嗯,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我有别的女孩代劳,呵呵。”这么写着,我忍不住暗自笑了起来,然后又接着写道,“可是,晓玲,你知道我身边没有过别的女孩,我很专一,我以为这就够了……”我的心情沉重起来。这时,有人敲门,我赶紧把笔和本子放进裤兜里。
(黑场)“请进。”我回应道。门吱哑一声打开了。
7、
某教室。班会开始之前。由于同学之间不熟悉,所以只是跟同寝室的人小声地说着闲话。
班主任从教室门外走进来。略显拘谨地向我们发表平淡而又俗套的致辞: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学武,这学期呢,由我来作大家的班主任,希望能跟大家做朋友,竭力为大家服务。首先呢,我想祝贺各位同学考上北方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同时也欢迎大家来到北方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其次我想说,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刚来这儿两天,对这边的情况或多或少都有了些了解,心里都有一些想法。从老师这个角度来讲呢,客观公正地说,这边学习资源确实没有本部丰富,但是呢,这边的硬件设施绝对是一流的。你们看,有这么宽敞的教室,有这么漂亮的校园……”(镜头推至坐在教室某位置上的“我”。“我”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没有听老师讲话。老师说话的声音作为画外音渐弱至无。)
(“我”的画外音起)“阿妈,这个地方偏远得很,虽然算是在市区内,可是离市中心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坐车也不很方便,半小时才有一趟公车。校园倒是非常漂亮,人口很稀少,甚至有点冷清,像是现代都市里的世外桃源。学校旁边是一座野生动物园,常能听到虎啸狮吼……”(老师的声音渐起,渐强。)
“大家都知道,新闻传播是一门应用型学科,它不仅需要课堂上的理论学习,还跟实践联系很紧密,而深圳这边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它的媒体产业很发达,能给大家提供很多实习锻炼的机会,希望大家能珍惜并利用好这边的资源。最后,祝大家学业有成,生活愉快。”(台下响起不温不火的掌声。“我”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下面,请同学们挨个上台来作自我介绍。咱们就按座位顺序上来吧。”
“我叫艾东,24岁,本科毕业于武汉大学,专业是新闻学。曾经在《楚天都市报》工作过两年。爱好嘛,爱好是上网浏览新闻,”台下响起一阵轰笑,“理想,理想是做一名好记者
“我叫崔大勇,男,”(台下又是一阵轰笑),“现年23岁,本科就读于南京大学,专业是高分子材料。爱好是,爱好是睡觉,”(台下轰笑)“理想是,争取尝试失眠的滋味,哪怕就一个晚上。”(台下大笑)
“我叫高小强,本科就读于兰州大学,英语专业。工作过好几年,终于悟出人生的最高理想,那就是:做一个纯粹的人,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台下大笑)
(同学挨个上台介绍,镜头快进,作虚化处理,直到轮到“我”上台。)
我还呼呼睡着呢。大家都朝我这边看。身旁同寝室一哥们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才惊醒过来。同学见我这副情形,发出轻微的笑声。
“嘿,快上去作自我介绍。”马飞,就是同寝室那个哥们,小声示意我。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走上讲台。
(很腼腆地)“我叫屠夫。”(台下先是一阵轰笑,然后轻声议论纷纷),似乎是为了回应大家的猜测,我补充道,“对,就是杀猪的那个屠夫。”愣了一会儿,我继续说:“我曾经是大学里的一名话剧导演,嗯,喜爱文学,诗歌,平时也瞎写点东西,只能给自己看。嗯,毕业于北河大学。理想是,嗯,还没想好呢。嗯,就这样吧,谢谢大家。”
8、
(电梯门打开。镜头从电梯里推出,作为人的视线,保持人走路的速度,一直推到1311寝室门口。)
1311寝室。房门开着。
(镜头从门外往里拍,作为人的视线。)一个女生抱着零食,身子蜷缩在椅子里,边吃边看电脑上的电影。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的阴影,女生把头偏向门外一看,先是一惊,然后是大喜。湘静拎着个手提包,笑呵呵地站在门口。
“哎哟,亲爱的,你还活着啊。”女生把身子坐直。
“darling,好些天不见,可把我想死了。”湘静快步走进屋,把包往床上一扔,伸开双臂就朝凤梅扑过去,想给她一个拥抱。
凤梅迅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故意跳到一边,把一只手伸开,挡在身前,躲开了湘静的拥抱。
“哟,怎么着,还想非礼我呢。给我老实交代,这些天都到哪儿鬼混去了,又在外面寻花问柳了吧?哼,把老娘扔一边,不管也不问。打手机你不接,发短信你不回。我一个人呆在寝室,好寂寞好孤独啊,呜呜呜”凤梅边说边揉眼睛,一副哭丧的样子。
湘静看见凤梅的疯劲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硬是扑向凤梅,把凤梅拥在怀里。
“好姐姐,我不是一直在那家破公司实习嘛。这几天老板让我们加班,每天都忙到十一点,累得要死。晚了怕回学校不安全,就在公司的招待所住了。手机没钱了,还没来得冲值呢,所以……怎么了,凤梅?”湘静感觉到肩头温热,听见微微抽泣的声音,赶紧把凤梅的头从自己的肩上抬起来。只见凤梅的眼泪挂在眼角,而自己的肩头早已被凤梅的眼泪染湿成一片了。“怎么了,凤梅?说话啊!”湘静神情忧郁起来。
凤梅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眼珠还湿得发亮,然后费劲地扯开了一个笑容,说:“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跟他分手了。”话刚说完,咬起嘴唇,头扭向一边,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凤梅,别再想了,已经发生了的事,就已经过去了……哈哈,这下我可没有情敌了,你完全属于我一个人了。”凤梅听了这话,禁不住破涕为笑起来,把湘静抱得更紧了。
“对了,还是说说你实习的事吧。”凤梅从湘静的怀里脱离出来,情绪似乎好了很多。
“没什么可说的,无聊的工作,累死人的活。”
“没给你们加班费?”
“哪儿还给钱啊,这可是实习,是你求人家,可不是人家求你。”
“我去的那家公司就给实习费,不听老人言吧。当初我找实习单位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不管找工作找实习还是找老公,只能认一个原则:谁给钱,我他妈给谁干!”
“要是我们老板能在我身上出点“血”,我就给他干。”湘静说这话,自己都觉得好笑。
“开窍,总算开窍了。算姐姐没白疼你。”
“嘿嘿,我的意思是,我们老板是个大色鬼,可是又舍不得在女人身上花本钱,我最瞧不起这种男人了。”
“湘静,我认识一个老板,特帅,也舍得投入,怎么样,介绍给你。”
“哎呀,我开玩笑的啦,凤姐。我可不想找这样的男人。”
“得得得,我知道你那缠绵悱恻风花雪月对吟成两人的心思。真是像牛一样死倔。不说这个了,老娘今天意兴风发,想出去喝酒,一起去?”
湘静心思细腻,立刻就猜到了凤梅的意图,说道:“喝酒是可以,不过凤姐,你得答应我,喝多少我说了算,不然我不去,也不让你去。”
“操,真他妈不痛快。好吧,老娘忍痛答应你。”
“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
两人一起出门。门关。
9、
校园某路上。湘静和凤梅携手往校外走。易老师迎面走过来。
“易老师好。”湘静和凤梅几乎异口同声。
“出去玩儿啊,你们?”
“嗯。”
“晚上回来可得注意安全,这地方偏远,治安很不好。”
“知道了,谢易老师。”
三人已经擦身走过了,易老师突然回转头来,
“对了,湘静,你过来一下。”
湘静看了凤梅一眼,搞不懂为什么易老师要单独跟她谈话。湘静走上前去。
“湘静啊,前段时间你不是提出申请,要搞一次全班性的集体郊游活动吗……”
“哎呀,易老师,最近我实习忙,您不提这事,我还差点忘了。”湘静笑呵呵地说。
“这个,湘静,是这样啊,我帮你沟通过好几次,申请最好还是没有被研究生院批准。”
“啊……易老师,我们在这儿读了有一年书了,还没搞过一次集体活动呢。您看明年就要毕业了,如果现在还不搞,再晚一点,大家忙着找工作写论文,就没机会了。”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研究生院主要是考虑到你们学法律的马上要参加司法考试,怕分散了你们专心复习的精力,而你们参加司法考试的通过率又跟研究生院的教学质量考评有关。哎,其实出去玩这么一两天,也是放松,耽误不了学习。我估计,最主要还是因为经费太紧张。”
“哎,那也只好如此了,还是要谢谢易老师。”湘静一脸无奈,装出微笑送走了易老师。
“真是郁闷,我们的集体出游泡汤啦。”湘静对凤梅说。
“郁闷就多喝两杯。”凤梅一脸坏笑。
“对,多喝两杯……”湘静尚在郁闷中,不加思索地支持凤梅的建议,话说出口了才觉出中了凤梅的圈套,赶紧强调说:“哎,说好的了啊,喝多少我说了算。可别借我的东风,逞了你的鬼计。”
凤梅一旁偷着乐。湘静中了凤梅的圈套,自觉羞愧,追着凤梅,一路朝校门外打去。
10、
(镜头跟着屠夫从户外推进学校食堂。)
中午。学校食堂。屠夫往打菜的窗口走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慵懒的样子。
“哟,屠夫导演,没上课啊?”艾东背着个书包排在屠夫后面,跟屠夫打了个招呼。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上午的课刚结束。
“刚起床。”说完,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打完饭,拣个座位坐下。艾东坐屠夫对面。
“对了,尊敬的导演,诗人,作家……”
“你想说什么吧?”
“呵呵,咱们研究生院想办一份院报,我想拉你入伙。咱们共同努力,奠定北大深圳研究生院百年院报的伟大基业,怎么样,有兴趣吗?”
屠夫心不在焉。嘴里嚼着一口饭,目光越过艾东,朝食堂里别的地方张望,然后冷淡地说:“哥们,这个地方天气湿热,让人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哟,你还真是个臭诗人,能不能做事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地方不会老这么湿热吧,至少还有冬天。”
听见艾东提到“冬天”这个字眼,屠夫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说得有道理,艾同学。你就等着冬天到来的那一天吧。”
“那,这就算把我给拒绝了?”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们,当你们的热心读者。”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11、
某教室。只有屠夫一个人。屠夫正埋头写着什么。
(屠夫的画外音,音乐声。)“我总是在没课的时候才走进教室;(镜头转向外景。校园。)我总是在某个枫叶泛红的秋天还感觉到夏天的困倦;我总是眼看着夕阳沉下去才发现自己刚从睡梦中醒来……”
(镜头转向操场。屠夫一圈一圈地跑着,动作不协调,姿势很难看。)(画外音,音乐声。)“晓玲,你见我过奔跑的样子么?如果当初你站在远方,我会像现在这样跑着向你飞奔而来,尽管姿势很难看,你会觉得我其实蛮可爱。有一天……”
(音乐停。网球训练墙。)
屠夫拿着球拍,对着墙壁一拍拍地击球。球总打不好,动作也很难看。
(一个女生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屠夫,一个人玩球呢?”
屠夫停下来,转过身,发现是同班同学郭晓晴,穿着运动装,准备去操场跑步。
“是啊。”屠夫微笑着回答说。
“好久不见你,课也不上,还以为你闷在寝室搞创作呢,什么时候能见你的大作被搬上舞台啊?”
“这个,最近忙着打球呢,别的什么事都没干。”
“我看你是在学打球吧,姿势不对。”
“嗯,刚学。”
“我来教你吧。”
(音乐声起。郭晓晴教屠夫打网球。)(我的画外音)“晓玲,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有很多东西我都不会,但我愿意去学。有些事情从来没做过,但做起来才知道自己并不差劲。”
(音乐声停。郭晓晴和屠夫刚打完球。)
“不错嘛,屠夫,潜力不小,进步很大啊。”郭晓晴笑呵呵地对屠夫说。
“是么,是么?高徒有名师嘛。”屠夫很开心地笑了。
“虽然动作还不怎么好看,不过蛮可爱的。”
12、
1113寝室。屠夫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写东西。
马飞背着书包走进寝室,然后悄悄地走到屠夫身后,看了好大一会儿屠夫写东西。
“哈,我就知道你在写这玩意。”马飞突然大声地在屠夫身后吼道。
“操,吓我一跳。你干嘛呢,神神秘秘的。”屠夫听见有人在身后,吓了一跳。
“哟,是你鬼鬼祟祟的,还是我神神秘秘的啊?老实说,这是第几封了?”马飞一脸鬼笑。
屠夫赶紧把写的东西用手遮挡起来。
“‘我记得你去秋的神情,你戴着灰贝雷帽,心绪平静。黄昏的火苗在你眼中闪耀,树叶在你心灵的水面飘落……’”马飞煞有介事地朗诵着,然后哈哈大笑。
“没办法,人家找上门来让我写的。谁让你们在外面帮我做公益广告呢,说我是什么诗人。狗屁!人要是到了发情期,每个人都是诗人,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情诗。”屠夫有些羞愧又有些愤慨地说。
“哈哈哈,虽说是义务为别人效劳,你也不吃亏啊,又在你的个人诗集里添上了几首流芳百世的伟大的情诗,啊!啊!啊!不过,刚才那首诗咋有点熟悉呢。”
“把你那本《聂鲁达诗集》翻到《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从第一首开始看起。”
马飞把书从自己的书架上取下来,翻开仔细看起来。过了片刻。
“操!考!你小子牛逼啊,我说咋这么熟呢,原来抄聂鲁达的诗啊。刚才那首是二十首情诗中的第六首。甭问,这哥们应该是你第六个客户吧?”马飞感到十分惊讶。
“别说那么难听啊,我可不是抄,是默写,还得费点脑子呢。”屠夫点点头,然后笑着说。
“万一被你的客户或者客户追求的女方发现是抄袭,怎么办?”
“你以为现在还有多少大学生会读诗啊,读过聂鲁达的就更少了。如果被发现了,正好就此申明我其实根本就算不上诗人,而聂鲁达的诗即使抄下来送给女生也能表明男生的品位啊。”说完,埋下头,继续写他的情诗。
马飞一边把书放回书架,把书包放在椅子上,一边对我说:“对了,屠夫,老师留作业了。要写一篇关于传播与社会变迁的论文,下周交,当作期中考试作业。”说完没听见屠夫有任何反应,侧转过头去一看,屠夫正专心写他的情诗。马飞不禁摇了摇头。
13、
E203教室。很多学生正在上自习。
湘静的书桌上摆放着司法考试的复习用书。此刻她双手托着下巴,正盯着黑板发呆。
凤梅在每个教室门外往里看,似乎在找某个人。她来到E203教室门口,朝里面看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进去。
凤梅径直走到湘静跟前,低下身小声对湘静说:“嘿,发什么呆呢,你出来一下。”
湘静的胳膊被凤梅打了一下,回过神来。看见是凤梅,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湘静跟在凤梅身后走出教室,凤梅一脸严肃。
湘静把凤梅拉到身边,笑眯眯地小声对凤梅说:
“凤姐,我觉得我要出事了。”
“哟,你也知道你出事啦?那还不赶紧去?手机也不带,害我找了你大半天。”
“去哪儿呀?”
“去哪儿?原来你还不知道呢。”
“好姐姐,出什么事了?我还以为你又来拉我去逛街呢。”
“你现在去逛街啊,就等着明天写检查吧啊。”凤梅阴沉着脸对湘静说。
“怎么回事啊,写什么检查?”湘静不知道凤梅在说什么,神情一下紧张起来。
“刚才易老师到寝室找你,见你不在,叫我来找你,让你马上去院长办公室,把电影社团收费看电影的事儿作一个情况说明。易老师说,这事院长很生气,因为没有事先征得院里同意。还说这事如果没跟院长谈好,很可能要写检查,搞不好还要被处分。”
“天啦,有这么严重嘛?我这就去。”湘静显得很着急,说着就要回教室收拾东西,凤梅一把拉住了她,笑着说:
“湘静,别紧张,这事没想的那种严重。在院长面前千万别激动,好好说话,就说是没有沟通好,态度诚恳地向院长认个错。不会让你写检查的,更别说处分了。”
“嗯,谢谢凤姐。”湘静的表情舒展开来,回教室收了东西,就朝院办走去。
14、
1113寝室。
马飞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突然手机铃声响起。马飞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说:
“喂,屠夫,什么事?”
(镜头转向屠夫。户外。)
“马飞啊,今天老板发工资啦,出来搓一顿怎么样?我请客。”屠夫在电话里很高兴地大声说着。
(寝室。)“我考,好好好,老子在寝室正呆得鸟闷。你在哪儿啊?”
(户外。)“我在华强北。你把大力叫上,再叫几个哥们和女生。晚上六点在德庄火锅。”
(寝室。)“女生?叫谁啊?”
(户外。)“你他妈不是混得熟嘛,随便叫。”
(寝室。)“那好吧,晚上见。”
15、
德庄火锅店。屠夫、马飞、大力,还有四个男生,四个女生。
一群人在包间一边吃喝,一边大吵大闹。屠夫于席间情绪激昂,十分活跃。
“哎,屠夫,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请客呢。”一个女生问。
“老板发工资了,高兴嘛。”
“你的老板不是在北京么?”大力问。
“不是我的导师啦,这边又没什么课题可研究,哪有什么工资啊。”屠夫说。
“哟,那是跟哪个老板贵干呀?怪不得整天在学校见不着你,怪想你的。”另一个女生说,然后哈哈大笑。
屠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就是当家教啦。”
“我操,屠夫,你这么大能耐的人,也去做家教?请问,你能教什么啊?”马飞揶揄道。
“不会给深圳本地的青年诗人开诗歌赏析与写作课吧?”一个男生笑着补充道。
“哪儿呀,给一个大老板的儿子做家教,教语文。”屠夫笑呵呵地说。
“语文有什么可教的啊?”另一男生问。
“就是啊,语文有什么可教的啊,根本没法教嘛,所以,所以我就教那小子写情诗。哈哈哈。”说着屠夫自鸣得意地笑了。
“老板的儿子多大啊?”一个男生问。
“初中二年级。”屠夫回答说。
“我操,屠夫,你这不是误人子弟毁人不倦嘛。”马飞说。
(静音。镜头继续拍摄片刻。)屠夫一下子变得沉默了,其余的人又开始高谈阔论,场面很热闹。
(黑场。一个男声先起。接着是两个男声对话。)
“屠夫,你是怎么教我孩子的?黄明的一个女同学拿着厚厚一沓情诗,向班主任告状,说黄明是个流氓,整天给她写一些肉麻下流的情书。黄明说是你教他写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教他写情诗的。”
“怎么课本上的知识你不教他,专教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他年龄还小,这不是毁他么?”
“我是在陶冶他的情操。”
“你是在教他早恋,教他学坏。黄明学习不用功,都初二了,写个句子都不通顺。我是怕他今后吃亏,跟我一样,有钱,可没什么文化。我看你是北大学生,才请你来教黄明,开给你的薪水比市价高一倍……”
“我不是冲钱来的。”
“嘿,你做家教,不为钱为什么?”
“为了告诉那些有钱的家长,也教育他们的小孩:人最缺的不是钱,而是感情丰沛的心灵。”
“你也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屠夫,这样吧,我再多给一倍的薪水,你呀,就按照课本上的内容好好给黄明补补,啊。”
“谢谢您的好意。我不干了。”
“停”(另一个人的话音响起。)
(黑场完,画面出现。原来是两个演员在排话剧。)
(学校露天剧场。两个男演员站在舞台上,转头向台下看去。镜头后退至台下,屠夫出现在画面里。然后屠夫从台下跳上舞台。)
“我说,大勇,剧本里这个屠夫的性格不是很硬的那种,你拒绝他(指黄明家长)的时候,语气不要这么重,很随性的,有点带蔑视的那种温和。再来一遍。”
16、
(K厅。)
还是吃火锅那些人。在K厅里欢唱。
屠夫表现很活跃,唱得很开心,也唱得很好,让大家刮目相看。
17、
某阶梯教室门外的通道。
大批同学拥挤在门口。有两个学生在门口检票,检一个进去一个。
屠夫夹杂在人群中,挤到检票口。
“你的票呢?”
“什么票?”
“电影票啊。”
“什么时候要买票啦?我上星期看还不要呢。”
“就是从这周开始,以后看电影都要收费了。”检票的学生把屠夫拉到自己身旁,一边为后面的学生检票放行,一边很冷淡地对屠夫说。
“那在哪儿买票啊?”
“早卖完了,下周提前买吧。”
屠夫探头往教室里看了看,发现教室几乎快被坐满了,然后从门口的人堆里悻悻退出,郁闷地朝寝室走去。
18、
1113寝室。
“他妈的,谁这么缺德,看电影还收费。大家都是学生,谁有那个闲钱啊?”一进寝室,看见马飞和寝室另一个哥们陈大力都在,屠夫忍不住骂起来。
“哟,屠夫,怎么回来啦?”陈大力说。
“人家电影社团的人有市场经济的敏锐嗅觉嘛,谁让这电影放映市场供不应求啊。”马飞紧接着说。
“是啊,火爆得很。上周还有两哥们为抢座位,差点打起来。”屠夫说。
“哎,这就对了,收费是有合理性的。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收费既增加了资源供应者的收入,又把过于旺盛的需求拉下来,做到一人一票,一票一座,最终达到供需均衡,实现资源配置最优化。”陈大力说。
“看的人多么?”马飞问。
“满座。操,他们在哪儿买的票啊,什么时候卖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哟,屠夫,这可怪不着别人,自从你炒了那位大老板的鱿鱼,你一个星期才下楼几次啊,每次下楼吃饭也跟上厕所似的,来匆匆去匆匆,校园里发生了什么,都跟你没啥关系。人家电影社团的那些姐姐每天中午下午吃饭那档口,都在楼下卖力地吆喝。大热天的,我看着都心疼。”马飞说。
“特别是有个姐姐,长得挺漂亮……”陈大力对这种话题颇感兴趣。
“哎,是不是那个长发披肩的?”马飞也附和道。
两个人就此声情并茂地讨论起女性话题。
屠夫坐到自己的桌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打开台灯,开始写东西。
(画外音)“晓玲,我很欣赏你的坦诚,你说,我不能带给你想要的东西,比如,名贵的时装、皮包、首饰、化妆品等等,所以你找了别人。其实,赚钱很难么,我只是没认真考虑过而已。上次,如果我出卖了我的灵魂,我蛮可以挣一笔小钱的……”屠夫停笔,抬头想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突然侧过身对寝室另外两个哥们说:
“我决定排一部话剧。”
两个哥们戴着耳迈听音乐,没听见屠夫说什么,然后都摘下耳迈,说:
“你说什么?”
“我说,我决定排一部话剧。”屠夫自信地笑着说。
“咋啦?屠导,你又受什么刺激啦?”马飞和大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冬天来啦。”
“你在说什么呢?”
“呵呵,没什么。”然后笑着回转身继续写他的东西。
19、
1311寝室。湘静进门。
“怎么样啊,湘静?”凤梅关切地问。
“呵呵,挺好的,什么事都没了。”湘静脸上又现出明媚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你怎么跟院长说的啊?”
“院长问我,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起要收费。我说,本来也没想收费,都免费放映一年多了,只是想通过收费,给我们班集体出游攒一笔费用。不知道要走审批这么一道程序。院长笑着说,你们的想法还挺可爱的,用学院的资源赚你们自己的私房钱。”
“那不是学院不给集体出游的经费嘛!”凤梅有些愤慨地说。
“凤梅啊,我想了想,这样做确实也不对。”
“然后呢?”
“然后院长说,这次收取的所有款项都要上缴学院。但是呢,如果补办了手续,以后可以收费。不过,收取的费用只能用于电影社团的日常运作和发展,不能挪作他用。”
“没说写检查,给处分吧?”
“没有。院长挺和气的,后来他还跟我侃电影,没想到他还喜欢看法国文艺片呢。”
“又是一个感性的小男人!哟,你不会对院长他老人家动心了吧?”凤梅一脸坏笑。
“凤姐,你说什么呢!”湘静又羞又笑地说。
“呵呵,这玩笑开得确实猥琐了点。不过湘静啊,你的个人问题真是你凤姐的一块心病啊。哎,这巴掌大块鬼地方,资源极度稀缺。呆了有一年多,连食堂里每只苍蝇都认熟了,哪儿还有得可挑啊?总不能眼光向下,去找刚来的新生吧。”
湘静突然想起什么,就对凤梅说:
“凤姐,我觉得我要出事了。”
凤梅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湘静。
(黑场)
20、
屠夫从一间教室里走出来,往E203教室走。
(镜头从外面跟着屠夫走进教室。很多学生在上自习。)
屠夫从讲台上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话剧”。
然后转身对着台下上自习的同学,先清了清嗓子,“嗯哼,嗯哼”。听见有台上有声音,有同学抬起头来看着屠夫。(镜头给同在这间教室上自习的湘静,她抬起头来,自始自终看着屠夫。)屠夫双手啪啪拍了两下,情绪很激昂地说:
“打扰各位同学了。我叫屠夫,是一名话剧导演,最近我想排一部话剧。我来这儿有两个目的,一是来带给大家这么一个信息,那就是,在你们枯燥而单调的学习生活之外,有一部话剧正在筹划中,希望这个信息能在你们心里埋藏一种期待,就像期待着一次浪漫的约会,并期望上演的那天你们能去捧场;二是这部话剧需要演员,包括男主角和女主角,如果大家有感兴趣的,不妨来试一试。当然,目前剧本还没写好,也没进入排练阶段,不过我有信心通过努力,给大家献上一份丰盛的精神大餐。”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剧本还没写好就这么狂啊?”
“就是啊,这人有毛病吧。”
“简直就是一个自大狂。神经病。”
屠夫走下台,走到湘静的桌前,低头对湘静笑了一下,歪头看见桌上放着一本司法考试复习用书,也没征得湘静同意,一手拿起来,举着对同学说:
“我知道大家都在为司法考试作准备,这个考试很重要,影响到大家的前途。不过,我觉得啊,很多人的复习方法不科学,整天就窝在教室里,愁眉苦脸,横眉冷对,完全是靠复试时间的堆积给自己心理上的安慰和信心,这样的复习效率势必很低。我建议大家,不如组织一次集体出游,或者去旁边的动物园被动物参观一次,或者,或者加入到话剧的排练中来,反正不要把时间都给了考试复习,应该在紧张的安排中合理分配时间,这样的复习既有效率,也能让生活不至于因为考试而过于单调。”
“这人是谁啊?真他妈烦人。”
“不是新来的辅导员吧?”
“老子怎么复习,关他鸟事啊。”
湘静一直微笑地看着屠夫。屠夫把书放回书桌,朝湘静笑了一下,表示谢意。
“不打扰大家了。祝大家复习顺利,考试愉快。”然后离开教室。
教室里唧唧喳喳地议论开来。湘静傻傻地笑着,双手托着下巴,盯着黑板上的“话剧”两个字发呆。
21、
(接第13场,重复13场开头,直到湘静说完“凤姐,我觉得我要出事了。”)
22、
(接19场结尾。)
“出什么事啊?”凤姐问湘静。
“凤姐,你听好了。嗯哼——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湘静很羞涩地说。
“呀!湘静,真的假的?”凤梅心领神会,感到十分惊讶。
“然。”
“哪儿的?学生?还是实习单位的大老板?”凤梅打趣地说。
“当然是学生啦。”
“研究生院的?不会吧,这儿的每一根草长什么样我都一清二楚。”
“我以前也没见过他,可能是下一届的吧。”
“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在哪儿认识的?”
“叫屠夫,名字怪怪的。不知道哪个专业的。那天你去教室找我,出了教室我就跟你说,我觉得我要出事了嘛。就是在那间教室看见他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
“关于他的其他情况呢?”
“其他情况?我也不太了解。”
“哟,湘静,一见钟情啊。行,老娘知道你看上一个人比他妈大熊猫产崽还难,我一定帮你搞到更多关于那小子的信息。”
23、
E203教室。湘静坐在上次那个座位上。一本司法考试的复习用书放在一旁,手里拿着笔在日记本上写着什么,不时抬起头来微笑着盯着黑板出神,然后低下头继续写。
(画外音。音乐。)“屠夫,应该是这个‘屠夫’吧,就算是吧,我喜欢这个名字,它就像你上次在这个教室的表现一样,那么好玩那么有趣。可是,为什么我第一眼见你,就能感觉到在你充满激情的演说背后,藏有一种羞涩腼腆的天性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内心世界呢。你这个人会像一部话剧那样,充满了矛盾和冲突吗?……”
湘静写完,收拾书本,离开教室。在校园里独自一人缓缓走着,心神不宁,神色有些恍惚迷离。
凤梅在远处看见湘静,放开嗓门叫住湘静:
“湘静!”然后跑步追上湘静。
“湘静,我粗略打听了一下。你那个屠夫啊,果然是咱们下一届的,新闻传播专业的。据说那小子还是个诗人,老给别人当枪手写情诗,这可是对你的口味啊,哈哈。”
湘静一直笑着听凤梅说话,一声不吭。
“哟,被突如其来的幸福不幸击中,傻啦,说句话啊。”愣了一会儿,见湘静仍然没反应,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哦,对了,单身,单身,绝对没主的货。”
凤梅只顾自己说着痛快,湘静在一旁早已经面色飞红,终于忍不住满含羞怯地打了凤梅两下。
“还有,听说你那位屠夫排的那部话剧也打算搞什么收费上演唉。”
“啊?那他知道要向学校报批么,别重蹈我的覆辙。”湘静好不容易开口说了句话,语气急促,神情忧虑。
“哟,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怎么着,这就开始替他担心啦?你还是冷静一点吧,毕竟目前是一厢情愿。”
24、
(电梯门打开。镜头从电梯里推出,作为人的视线,保持人走路的速度,一直推到1113寝室门口。)
“咚咚”,有人敲门。
“请进。”
没动静。屠夫起身开门。
“请问您找谁?”
(镜头对准湘静。)
“请问屠夫在么?”
“我就是。有什么事么?”
“哦,我,我是想来,想来跟你说件事的。”湘静显得害羞而又紧张。
“跟我?哦,先进来坐吧。”
(镜头在寝室里扫拍。寝室乱糟糟的,不太干净整洁。屠夫的书桌上乱七八糟堆放了很多书。)
湘静把寝室,尤其是屠夫的床和书桌仔细看了一圈,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认识你么?”屠夫问。
“可以说不认识。”湘静微笑着说。
“可是有点面熟唉,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过一面,就算认识吧。我叫湘静,法律专业的,比你大一届。”湘静满面和蔼而又温煦的笑容。
“哦,我叫屠夫,我……”
“哦,我知道你叫屠夫,”湘静笑着接过屠夫的话来,“听说你排的那部话剧想收费上演?”
“嗯,这是肯定的。”
“我是来告诉你,如果想收费一定要经学院批准,不然可能受处分的。”
“哦?我还没想过这一层,以为自己设个卖票点就可以赚钱了,就像电影社团做的那样。”说完,自己笑起来。
“呵呵,我就是电影社团的社长,上次就是因为收费被院长找去谈话了。”
“哟, 你就是社长啊,久仰久仰。我可是尽情享受你们免费电影滋润的小朋友。”说着,把手伸过去,要跟湘静握手。
湘静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接着站起身来,很爽快地伸过手去,跟屠夫的手握在了一起,然后笑着说:
“以后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咯。”
“那我就忍一忍,吃免费的晚餐。”说完,两个人会心地笑起来。
湘静看见屠夫桌上放着散乱的稿纸,好奇地问:
“在赶剧本么?”
“嗯。”
“打算写什么题材呢?”
“写校园里的人物和故事。”
“哦。我能加入进来么?”
“好啊,欢迎欢迎。”
“嗯,那好,你能先告诉我这个剧本的具体构思么,比如内容,结构,人物,冲突等。”
屠夫把稿纸整理了一下,拿在手里,很认真地对湘静讲起来。
(静音。配乐。两人有说有笑,交谈得很愉快。)
(一组围绕话剧排练两人亲密交往的画面:一起在教室写剧本,在校园里边散步边讨论剧本,在野生动物园里开心地游玩,一起排练话剧的过程。中间夹杂屠夫在寝室写内心独白的画面。整组画面要反映出两人愉快的相处和屠夫感情上微妙的变化。)
25、
(黑场一段时间。湘静和屠夫一直在黑场中说话。)
湘静:别喝啦!这是第六瓶啦!
(出画面。学校露天剧场。舞台上有一张饭桌,上面放着一些饭菜,几瓶喝空的啤酒瓶,和一些抽完的烟头。男演员和女演员正在演话剧,他们一直在画面中说话和表演。以下以“某男”和“某女”简称。)
(四人之间的对话是交错进行的,即湘静对话某男,屠夫对话某女。)
某男从桌上拿起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某女:别抽啦!这是第十三根啦!
某男恨了某女一眼。
屠夫(语气不很重地):“研究生,烟酒生嘛。”
湘静: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某男:现在不谈这个,好吗?
某女:好吧。那我问你,你爱我吗?
屠夫:爱!
湘静:说真话!
某男(手上叼着烟,指着天空):月亮代表我的心。
某女: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屠夫:不是说不谈这个嘛。
湘静:我要知道真相。
某男:真相?世界上还有真相这种东西吗?爱情,不过是一种幻觉。你能告诉我你爱我的真相吗,你为什么爱我,你爱我什么?”
某女:我爱你诚实善良;爱你成熟,爱你可爱;爱你的明媚,也爱你的忧伤;爱你远去的背影,爱你留下的脚印,爱你曾经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屠夫:这就是真相吗?她曾经也这么说过,原来真相就是千篇一律自欺欺人。
湘静:我没有骗你。
某男:得到真相又如何?我曾经得到过它,那是在分手的时候,她说她其实是个很现实的女人。这就是真相,残忍而真实的真相。可我依然生活在她的恶梦里。
某女:她是她,我是我。
屠夫:不,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湘静:你的错?
某男:我是一个失败的人。
某女:那不过是她不爱你的借口而已。
屠夫:不,她说的是真相!
(出画面。屠夫和湘静在一家饭馆里吃饭。桌上的布置跟舞台上一样。以下对话都是在画面中进行。)
湘静:屠夫!我们不是在演话剧,你得从话剧中走出来!
屠夫:话剧?失败啊,彻头彻尾的失败。
湘静:没有失败!剧本写得很棒,演得也很出色。
屠夫:你看看台下可怜的上座率!
湘静:可是话剧本身是成功的,优秀的话剧不一定既叫好又叫座。
屠夫:可我要的就是上座率!我卖票,我要凭我的话剧挣钱,证明我不是一个失败的人!
(学校露天剧场。)
某女(紧接着屠夫的话对某男说):你为什么老以她的标准来衡量你自己的能力?
某男:可她说出了真相,她戳到了我的痛处。
某女:你爱我吗?
某男:爱!
某女:说真话!
某男(手上叼着烟,指着天空):月亮代表我的心。
某女:那好,你听着:在我眼里,你永远没有失败,除非你被自己打败。
某男(感动地):我爱你!
某女:我们能在一起么?
某男从凳子上起身,绕过桌子,将某女的手牵起,深情地对视片刻,然后牵着手走到前台,向台下观众鞠躬谢幕,话剧完。(镜头从舞台特写后撤,现出整个剧场的场面。可以看见屠夫正坐在台下观看,观众稀稀拉拉寥寥无几。)
(画面切回到饭馆。)
湘静:我们能在一起么?
屠夫(想了很久):不知道。
26、
(接第5场。镜头换了另一个角度拍摄屠夫走进电梯和湘静走出电梯,并随着湘静在校园里走。镜头从中景后退,渐高渐远,直到屠夫出现在画面里。屠夫正在11楼静静地目送着湘静离开校园。)
27、
1113寝室。
屠夫又开始在本子上写起来;
(画外音)“湘静,你到了么?这个城市很潮热,容易产生思念的冲动。”(画面中屠夫穿着开学报到时的装束,拉着行李箱,从电梯里出来,走出校门,然后出现在火车站。)“我想了好长时间才想明白,还是你说得对:她是她,你是你,除非我被自己打败。一年后,我也将毕业,那时我会去北方找你。茫茫城市中,我能找到你么?有你在远方鼓励,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失败……”
(全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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