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桥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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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是董桥散文大开畅销之门的时候了。先是柳苏、陈子善一脸真诚地奉劝人们《你一定要读董桥》,紧接着,北京、上海、天津、广州、成都、南京、杭州等 地,董桥的散文集纷纷闪亮登场,数年之间声名雀起,董桥真个是红了。

    凭借三联书店的三卷本董桥自选集,我象一个寻幽探微的旅人,穿行在董桥词语的密林里,想从字里行间,发现董桥散文的奥秘。

    董桥说:“我扎扎实实用功了几十年。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几十年,我计计较较衡量了每一个字,我没有辜负签上我的名字的每一篇文字”。确实,董桥对文字的锤炼、甄别,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境地。从“胴体”、“屠体”之辩,到“遗孀”、“寡妇”之别,从细细揣摩齐白石折扇上由“看云鬓”改为“加鸳被”以推敲笔底品味的历程,到独自体味“前尘影书”之“前”和“前仆后继”之“前”的细微差异,董桥保持了对文字的敏感,保持了中国文人对文字的琢磨的传统。历史上,“春风又绿江南岸”和“红杏枝头春意闹”中字句的斟酌,早已传为佳话,贾岛的“推敲”和郭沫若的“一字师”,也是这种传统的体现。这种传统到董桥身上,只是显得“于今为烈”了。董桥数次提到被动语态中“被”的用法,认为一般句子中用“被”虽不违背语法,但“叙述不太好的工会情不妨用‘被’,叙述好的事情避之则吉”。这样心细如发的对待文字,文字岂有不添色增香、生猛鲜活之理?

    董桥说:“文字和绘画风情一样,摸清造句的门路是十年八年的少林生涯,下了山再去学吴尔芙的意识不迟”。董桥为文,倡导简洁,而“删除赘字!”正是求得文章简洁的不二法门。“铿然有力之文必简洁,一句之中无赘字,一段之中无赘句,犹如丹青无冗枝,机器无废件。此说不求作者下笔句句精短,摒弃细节,概而述之,但求字字有着落耳”。

    如果锻字炼句和追求简洁是基本功,那么,董桥的妙语则是散金碎玉。读董桥散文,如入夏日瓜园,徜徉在文字的枝枝蔓蔓中,一不留神,便会被“妙语”的“西瓜”绊个嘴啃泥。这些妙语是董桥机警和睿智的表现,有的还富含了哲理,给人以过目难忘的感受。“咸咸的橄榄一入口,也往往吞下了意大利山乡的夏季”,“历史的伤痕是陈年的风湿,刮风下雨都会痛”,“政治语言不掺入一点文学意境,不啻绵绵情话而不穿插厮磨温存的小动作”,“政治恰似房中药、吃了丑态不复可掩”。在他笔下,中年心事如“青花瓷器那么脆薄”,宋词的兴盛,是在“唐诗妆残粉落之后,引来的是载在扁舟上的宋词。”这样的妙语,在董桥散文中俯拾皆是,给人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董桥驾驭文字的深湛功力,还显示在用三言两语便营造出诗一般的意境上。“春去夏来,池塘的残荷听完一夜的雨声之后,中秋的灯笼高高挂起,痴痴地等待寒冬深夜腊梅发散的芬芳”,“似水流年,成功岭上响彻云宵的口号和干成盐沙的汗粒,早已让邓丽君的歌声和郭小庄的水袖撩拨得无影无踪了”。“那年暑假多雨,我卧房外面石阶边,那株石榴树长胖了,只见丰盈不见袅娜,芭蕉也反常,蕉身粗,搂都搂不住”。这样美的意境,这样生鲜的文字,你看了不叫好,那倒反常了。

    然而董桥并不满足于这样的散金碎玉,他总能用五彩的丝线穿起珠玑般的文字,从而织成一篇篇锦绣,体现出董桥“事、识、情”的散文主张。“事是故事、实例,识是观点、看法,情是文笔的情趣和风采。

    董桥散文中的“事”,彰显了他腹笥丰盈、知识渊博。都说“天下文章一大抄”,称董桥是“抄”中“圣手”,董桥应该无愧于心。看一篇范用追忆田家英的文章,则知道了董桥文中“京兆书生”的来历,看一本陈从周“说园”文章,才发现了董桥说乡间建桥只在一边设栏杆是所来有自,魏晋文人的轶闻趣事,专家学者的新颖观点,董桥读书的“博”、“杂”,不能不让人称奇,借别人文章之“砖”,砌自己作品之“墙”,而且不露痕迹,而且让人觉得那“砖”合该在这“墙”上,这是董桥高人之处。

    董桥的“识”,也给人深刻印象。他论收藏品说:“藏品要藏出个性才有意思,趋炎附势穷追名家,未免薄俗。炒热的藏品也许价值连城,却往往沦为经济的附庸,疏远了历史与文化清冷深幽的内涵”。他论书法:“字好字丑,难有定法,眼见心喜,就是好字。”他论“闲”:“闲,得之内省者深,得之外鹜者浅,内省是自家的事情,常常独处一室,或读书或看画或发呆,终于自成一统。外骛是应酬的勾当,迁就别人多过自得其乐、心既难静,身亦疲累,去闲愈远矣”。董桥见识独到,观点新颖,正是一个“满腹密圈的老狐狸。”

    董桥在“情”上,更是领异标新、戛戛乎独造。说是情趣也罢,说是文采风流也罢,都脱不开一个“俏”字。曾有人将董桥散文与余秋雨散文作比较,“余秋雨的文章就象一个凄迷的怨妇,虽有标致的脸蛋,可整天思古忧今,伤春悲秋地有点不解风情。董桥与之正好相反,文章野的出奇,带着一股子狐猸气,象倚门而立冲你挤眉弄眼的少妇,销魂啊”。在《最要紧是有种》中,董桥先引志明和尚的诗:“春叫猫儿猫叫春,听他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结尾说:“志明和尚不会去找女人,起码敢说他想要,有种!”从标题、引文到结尾,无不显现“俏”的特色。连评论翻译的好坏,也使用床上动作作譬,“男欢女爱”、“如鱼得水”和“硬来硬要,乱射一通”联袂而来,甚至“叫人脸红”。

    为了给文章添色,从《阅微草堂笔记》中的狐女人妇,到急呼“药渣、药渣”的艳妇,从魏晋时调皮的王浑妻子,到美国艳名满城的老鸨,无不被董桥一一呼来。就是引用的民歌,也俏得要命:“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睡到半夜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穿绸”。连荒寺老僧悟道,也要从“临去秋波那一转”上去悟。

    董桥之“俏”,还体现在长短句子的搭配上,体现在文皱皱的文章中夹杂进大白话上。讲画家邓芬多情,说是“天天都是情人节,邓芬一定苦死了”说台湾女孩讲普通话,“发音扁扁的,嗲嗲的,迷死人”,“二十四小时抵死相缠,苦死了”。

    在标题上,董桥推崇《窑子不是家》式的鲜活,或者大雅,或者大俗,都能有效地抢人眼球,既有“跟他们的女儿私奔”,“唱高调是放屁”,“小红被门槛绊倒了”,“毛泽东烧香拜佛”式的大俗,也有“澳门昨宵月色”,“听那立体的乡愁”、“文章似酒”这样的典雅。雅俗共赏之际,体现了董桥“报纸杂志忌沉闷,一沉闷就大有使命感、太伟大了,读者都调头跑了。学问好了,还要俏皮,还要生动,还要敢承担,敢说真话,不要有太沉重的读书人包袱”的主张。

    《从前》是董桥散文园地里的一枝奇葩。它挣脱了董桥专栏千字文的束缚,“顺着营造小说丝丝缕缕的敏感,追寻走过的从前,烟柳拂岸,暮云牵情,笔底斑斑的记忆和苍茫的留恋,偶尔竟渗透出一点诗的消息”。在三十几篇忆往小品中,不论描景抒情、描摹人物、叙述故事,都给人一种酣墨淋漓的水墨画印象,《念青室情事》从蒙尘的旧事中,寻找逝去的爱情,显示主人公至死不能忘情的情事,《古庙》中那段令人缅怀的青涩岁月,带给我们的,也是冉冉飘起的暖意。云姑、萧姨、魏红、碧娅都从迷蒙得江南烟雨般的过去,款步走来。满身都是幽幽的书香,董桥用“搅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笔法,将那些古典年代的纯真爱情,从温煦的笔端流泻而出,惹人低徊而醉。

    董桥说:“我是旧派的人,窗竹摇影,野泉滴砚的少年光景挥之不去,电脑键盘敲打文字的年代到来了,心中向往的竟还是青帘沽酒,红日赏花的幽情”。这正应了“文如其人”的说法。董桥浸淫在中国古典文化的氛围里,与闲章、印石、古瓷、书画结缘,自喻为“文化遗民”,在南洋、台湾、伦敦、香港的几十年历练中,蕴孕出温润君子的品格,培植出“长剑一杯酒,高楼万里心”的一缕乾坤清气。台湾黄锦树评董桥,说他是中国文化怀旧派的重要成员,是一个“在市场中国中重新召唤文化中国”的新兴贵族文人阶级的一员。有着香港《读者文摘》中文版主编、《明报》主编、《苹果日报》社长履历的董桥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其追求雅道,便是自然而然了。

    董桥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书要畅销人要发财”,这都是由不得人的事情。

    董桥红了,也给我们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沉浮之后,人们会回过头来去追寻文化的意蕴,真情卓识的美文,迟早会受到人们的青睐。人们会用鲜活生猛的美文,慰藉倦眼,澡雪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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