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文文相识是在一个叫辰辰的小旅馆。
2001年的春天，我参加了由蓝色海滩出版社组织的高层次人才进修班。学制是三个月，主要是对我们这些从大学业生中选出的博士生进行进大机关前的淬火。学习之前，我们是来自各个单位的不同科室，学习之后，我们这些被誉为本出版公司的行业拨尖人才将按不同专业进入到出版社的各职能部门担负起出版社发展的重任。
因为住房保障的社会化，我们住在出版社总部大院里的一个叫辰辰的小旅馆里。
文文是这个旅馆前台的服务生。
初见文文的那一天，她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我已忘记喜欢开玩笑的我当时说了什么，使得她垂下了头，在她递给我住宿单时，我见到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尽。
于是，她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她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女孩。
报到后，我们开始了极有条理的学习生活。所谓的有条理，在我看来，无非是整天按部就班的去上课，按时下课。至于讲课的内容，对于我来讲，没有多大的兴趣，因为在来这里上课之前，这些享誉出版界的专家教授的经典著作我早已通读过了。见到活生生的他们在巨大的阶梯教室的大投影银幕下滔滔不绝，其实也就是他们著作上的东西，不同的是，把由于受出书字数的限制当时没有发表上去的文字这次全部的倒了出来，然后是套话连篇和不可着摸的假话。所以他们对我极缺乏吸引力，没有趣味。所幸是开放式的课堂，不愿意听可以开溜，于是，俱乐部的音乐厅经常可以看到我的身影，在那里，欣赏音乐是自助式的，在一个静静的角落，戴上耳迈，便会有优美的MP3音乐萦绕耳际。
课余时间，只要我呆在辰辰里面。我最爱做的一件事是找文文聊天。已经来这里一个星期了，和文文应该已经混熟了，可文文还会时常在不经意中害羞的脸红。很普通的话，或许都会让他拘促不安，直至两朵红霞映满脸庞。
和文文聊天时，通常我会让文文给我倒一杯白葡萄酒，然后斜倚在吧台的一角与文文说这说那。
旅馆虽不大，却有一个出奇大的大厅，吧台在大厅的一角，是由上等的红木制成。这个吧台从它被磨出的细致平面可以看出已经很有历史了，大概可以算实木家具中的师爷级的人物了。高约一米半，宽约50厘米，长约6米，一端与酒柜相连，一端走出一个圆孤。我常靠在圆孤的这一端和文文聊天，据我观察人，从这个角度看文文是最佳角度，她高挺的鼻梁，圆润的唇线最动人。
我将高脚杯端上手中，杯脚从中指和无名指穿过，四指略微用力握住杯体。我喜欢在酒入口前去掉冰味带有一丝自己的体温预热后的温暖。不握杯时，我会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一块有树结印记的地方。
吧台上一圈圈的树轮清晰可辨，这个树结位于我常伫立位置的吧台中央，这个树结在它生长时大概是被伐木的人们砍去树枝后留下的，它的形状酷似一只眼睛，一只含情的眼睛。大自然真是神奇，树木在遭遇痛苦会留下一只只观察世间的眼睛，那里流露的美该是多么让人心动啊。
我会把这酒杯搁在我和这只眼睛之间，在没有注视文文的时候我会透过酒杯看那只眼睛，在不与文文四日相视时，我同样也会透过玻璃杯看文文。每一眼这样的看在我心中都有新意，都有美感。玻璃杯中的眼睛有时会增添许多的迷离，玻璃杯那一端的文文会更添朦胧的意韵。
一个树结都蕴含着生与死的故事，何况是人，我喜欢一切有故事的事物。
文文自然也有文文的故事。
我知道，她的故事应该是快乐的，因为她是那样的阳光有朝气。但当她给我讲起她的故事时，我也分明能从她的言语中品茗到她这个年龄应该又不应该的淡淡的哀伤。
她的家乡在泰山深处，文文对我说你不会相信它有多美，登泰山的游客领略到的风景远不止我家乡那个村庄的美丽。层峦叠障，山水如画。
她说她家门前有一条溪水，她小的时候常常拿着梳子就着溪水梳头。她第一次不敢直视溪水映照出的自己是那样的美丽。她和爷爷常常到苍松翠柏的林间，听爷爷说他年轻时走出大山时的故事，那里面的内容从来没有重复过，小时候文文听到的是山外的趣事，渐渐长大，爷爷年纪大了，她也能或多或少的听出，这故事里也有爱情的故事，每到这时，爷爷会对她说，你是不会懂的，然后是一声轻轻叹息。
二
多年前一个宁静的夜里，文文离开了大山，来到了北京。
如果你爱她（他），就送她（他）到北京吧，因为那是天堂；
如果你恨她（他），就送她（他）到北京吧，因为那是地狱。
这是一位到北京后乡人克隆某电视剧中的一句话。文文听到这句话时，她觉得这句话太过于直白，太残忍。她想北京也应和家乡一样美丽。
“和我说一会话，好吗？”已是深夜两点，睡意正浓的我接到文文的电话。
“文文，发生什么事啦？”我感到很诧异，他的声音有点凄凄。
“我在平台上，你可以上来吗？”
“别哭，文文，好，我马上过来，你等我。”
这个小旅馆的最高层是一个大的露天平台，由于出版社大院身处北京市闹区，可谓寸土寸金，这个小旅客当初的设计者于是巧用心计，将房顶建成了一个大平台。旅客们可以在这里进行一些室外活动，作作晨练，呼吸呼吸室外空气。
同时，这也是旅馆的一个晾衣场，靠北面立有六排胳膊粗的钢管，每个钢管之间相隔三米，钢管的顶部打有圆孔，六条八号铁丝从中间穿过，各铁管横向之间也用铁丝联在一起当作晾衣绳，旅馆里不晾被褥床单时，它像个编织稀蔬的笼子。好天气时，大量的被褥将晾衣绳挤的满满的，这时的晾衣场像是一个长方形不透风的草原帐蓬。
在平台的另一角落里，电信部门给安装了两部IC卡电话，电话的边上有一个三米多高的照明灯。这是整个平台上唯一的光源，可我上了平台后，确见平台上一片漆黑。
我：文文，怎么不开灯？你在哪里？
文文听出是我的声音，把灯打开，我走近公用电话旁的文文。
文文：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我刚才作了一个恶梦，梦醒了，我再也睡不着了，想着到平台上透透气，可不知怎么的就拨了你的电话。
我：你哭了？
文文：对不起，那个梦太可怕了，如果流泪可以让恶梦不再有的话，我宁愿再哭一场。
我：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梦。
文文：算了吧，还是不讲的好。
我：我真的想知道，你知道吗，刚才我接通你的电话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害怕和担心吗？在不知道你在平台之前，我的脑子里想着你是在旅馆以外的某个地方，是不是遇到了意外，那一刻我真的好紧张好害怕。
这是初春夜晚，平台上好冷，一阵风吹过，我看到文文打了个寒颤，我这才注意到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是一双镂空的高跟拖鞋。
我：文文，等我一会儿，马上上来。
我转身走下了平台，为文文拿来了我的大衣和毛衣。到晾衣绳上抽下一床褥子铺在地上，给文文穿上大衣，我们坐在上面。
文文： 拿毛衣干吗？
我：这样暖和啊。
我将毛衣裹在文文赤裸的脚上，文文有一又美丽性感的脚。文文乖乖的没有动声。当我抬起头与她相视时，她浅浅地笑了。
我：我可以猜一猜你刚才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吗？
我还是关注文文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文文：好吧，我告诉你我梦见了什么。起先我梦见自己在家乡的一个山坡上快活地玩。那好像是十月的家乡，满山遍野一片金黄色，金黄色的柿子林，金黄色的谷子，金黄色的蜜蜂。连呼吸仿佛也成了金黄色——金黄色的柠檬味道。在这美丽的风景中，我好想飞起来，于是我便展开双臂，闭上眼睛，啊，我真的飞了起来。在天空飞翔的我看到了自已家的小院，看到了树林深处的枭枭炊烟，看到了半山腰小学里孩子们放起的风筝。我飞的好高好高，好远好远，这时，忽然天边响起了惊雷声，一团巨大的迷雾围绕住了我，我急速的向下跌落跌落……。这时，一个青面獠牙的巨大的魔鬼在半空中用他的一只爪子接住了我。那个魔鬼对我说：我是罪恶之神，我痛恨一切的快乐幸福，只有答应我从此不再追求快乐幸福的人，我才会救她。我说，没有快乐和幸福，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于是，魔鬼残忍地将我抛向了深渊……
看的出来，文文确实被这个恶梦吓坏了，当她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她显然有些发抖。
小时候，她的一个亲戚到她家来窜门，当时只有她一人在家，亲戚在大门外擂动铁门喊着母亲的名字数十次，而她却待在屋里不出声，最后亲戚推开门进入屋里发现文文在家，母亲知道后责怪起文文为什么不答话，文文说又不是找我的干吗回答。这说明她是一个特别能憋的住气的人。依我对她性格的了解，我判断，她属于那种内向、腼腆、坚强而又隐忍的女孩，不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向别人传递自己的苦处的。
文文：我们认识时间并不长，你是顾客，我是服务生，这么唐突地找你倾诉，我能给你的理由是，你的言谈中少有失意的句子，非常的幽默风趣而且特别能开导人，这样的一个笑口常开的人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其码他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我难过时自然想到找你聊聊。
在我自己的生命中有时总会得到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不问缘由不问回报的帮助。我想我也应该不问缘由的去帮助一些人，这或许是生命之于生命的一种惜惜相怜吧。因为与世无争，文文身上有一种冲不开的无助，我希望在她无助时能够感受到一丝关怀。于是两天前我告诉了她我的电话号码。
其实文文也非常坚强。她离家三年了，那时她还是一个16岁的孩子，如果她不够坚强，思家的洪流一定会冲垮她的情感堤坝。
三
文文：真的，我真的不能接受没有快乐幸福的生活。既使我得不到，我也不愿放弃对它的梦想和追求。
一个恶梦，竟然让一个既能忍耐又很坚强的女孩如此的恐惧。我想这恐惧不是缘与梦的本身和那不断的向下跌落的加速度，而是魔鬼的那句话让她有了太多的感伤，触痛了她渴望幸福和快乐的心。
因为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因为对幸福快乐的祈求，因为心中时刻怀抱着这样的梦想，所以她才不畏曾经的那许多愁苦，所以她才能在艰难中走的无怨无悔。可是，恶梦中的魔鬼却要她放弃在外漂泊唯一的理由，这是她坚决不能接受的。
我：梦毕竟是梦，一切都不会是真的，相信我，这世上没有魔鬼的。
文文：你生活的幸福快乐吗？
我：也不尽然，也常常活的很无助，很消极。我也常常问自己难道生活就是这样子的吗？觉得轻飘飘的，没有分量。有时实在是无聊了，我会自己掐掐自己，如果痛的话，说明自己还是活着，就这样每次我都把自己掐的青一块紫一块。
文文知道我又在调侃了，但她没有笑，说：为什么人常常有不快乐不幸福的感觉？比如你有那么高的学识，有那么好的工作和发展前景，却也承认自己的不快乐感。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漂泊在北京的人才会有理由不快乐。
我：快乐与幸福是不能与存在的方式决定多寡的。不能说有钱人、有学识的人、有地位的人就快乐幸福多。相反，生命的洪流中因为存在方式的艰难，才让生命有太多激越，有激越便有感动，有感动，生活才有细节，才会阳光普照。
文文：象我们这些漂泊者——请原谅我不愿把自己称为打工的，就像现在有众多的失业者不叫失业者，人们给他们起了一个名字叫下岗，我喜欢在直接的表面有一丝浪漫，在残酷的现实外层有一丝温情，即使它只是一个称谓，显得那么无足轻重。离家这许多的时光，一直我很难有自己的快乐，我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怀疑是不是自己有过快乐或者现在正在快乐中，你觉得我们漂泊者的快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漂泊者，只是因职业的不同，地位的不同等各种的不同将每个人分在了不同河流中、空气层中漂泊。人们在漂泊中感受着悲欢离和，在漂泊中收获着成长中的快乐。我也是不折不扣的漂泊者，我觉得快乐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平和的心态。它是具体的也是抽象的。
文文：为什么我对失去追求幸福快乐那么在意又那么执着呢？
我：因为你热爱生活。如果没有对生活有着执着的爱，浓浓的情，人是不会在意幸福快乐的感受，浑浑沌沌。
文文：为什么你也是漂泊者？
我：你或许不知道，我是一个孤儿，父母在我8岁那年的一次车祸中双双离我而去，我是和奶奶在一起长大的。奶奶在我18岁的那年去世了，去世时是三月份，我正在省城读中学，为七月份的高考冲刺。当这个噩耗从家乡传到我耳中时，我没有流泪，因为奶奶生前对我说，她曾经与爷爷有过炙热的爱情，有过数不完的快乐时光，她深刻地感受到过人生的幸福，如果她的生命走到尽头，到另一个世界去与自己最爱的人相逢，去再度追忆咀嚼与他共有的往昔，她会认为这是另一种幸福，所以她请求我这个唯一的亲人不要流泪不要难过，她告诉我从此之后我们两人还要去品茗幸福快乐，只不过她在生命的那头，而我在生命的这头。奶奶去了，从她的坟前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的泪还是喷薄而出，不是我不够坚强，而是那一刻我觉得除了记忆，今生我不再与奶奶一同体会同一样的幸福快乐了，转身迈出第一步我略作停顿，那一步，我懂得，是我作为一个孤儿迈开的第一步，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最爱我的人，没有了那一次次出门前的叮咛，没有了在节假日里对我的翘首以望。七月份，我参加了高考，我获得了全省文科第一名的好成绩，我收获了上高中三年前的期望，成为了国家重点大学的大学生，继而成为研究生、博士。学业的成功并没有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多么大的成功者，因为心灵没有亲情的羁绊和牵挂，什么都是流浪的漂泊的。我是一个漂泊者，漂泊从奶奶的离去时开始。
文文听完我的话后没有说什么，我们双双陷入了一阵的沉默。两人并肩坐在那里，夜的寒冷让我们靠的很近很近，天边不时有流星划过。
文文：星星一定是怕冷才会变成流星的。在那么冷的地方星星不运动会冻僵的，所以它变成流星是想在运动中温暖一下自己，那划出的弧线是它燃烧时发出的火焰，流星虽然美丽，但坠落一颗天上就会少一颗星星，长此下去，天上的星星会越来越稀少的，这好可怕啊。如果星星之间彼此之间能给一些温暖，那天空就会永远繁星闪烁，不再有失去生命的星星了，那该多好啊，你说是吗？
我：是啊。星星也是有生命的。
文文：我们当两颗相邻的星星好不好？在这片城市的上空。
我：好啊，有人说，两人在相遇极短的时间内便相互被某种东西紧紧相吸引，是命运中早有安排，就像你所说的，如果我们是两颗星星，那么我们就是距离最近的两颗星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是我们的靠近是上天的安排和造化，相遇了就是美丽了，我愿是你所期望的那一颗距你最近的星星。虽然天际是寒冷而又孤寂的，虽然我的光和热不能温暖整个的星空，但至少我会与你这颗邻居共冷暖。我不要你变成流星，我们都不会变成流星。
文文：星星的快乐和幸福是什么？
我：不变成流星，永远洁静明亮的存在于天际，每个睛朗的夜晚都会挂在空中，俯瞰人间追梦的人酿就的幸福美酒。或者为诗人照亮回家的路，让他们找到自己心灵的家园。
文文：你说的对，没有什么魔鬼，有了也没有什么可怕，恶梦还是梦，现实中的快乐幸福只要拥有了，谁也夺不走。谢谢你。
夜即将要过去了，我们有了这漫漫长夜中幸福的交谈，彼此心中多了好些温馨与浪漫，我们相拥着走下天台，在黎明前幸福的睡去。
几个小时的睡眠起床后，在洗漱间里我碰见了文文，彼此相视一笑算是问侯。她正忙着洗一堆衣物，走近一看，原来是被罩，我一眼认出那是我们昨天晚上在平台上坐的那条褥子，文文是个细心的人，当时我从晾衣架上取下它当垫子，她没有怪我，一早她起来后，赶紧把它进行了拆洗。
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文文：什么？
我：没什么，听广播中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文文：是啊，天气不错。
四
文文只有初中毕业文凭。第二周的周一下午我下班后，在吧台边，就这个话题我们聊了起来。
文文：当年我在小学中学学习都很出色，村里的人都赞我是块学习的料，可在中考中，我的成绩确距重点高中少14分，没办法只能上了普通高中。
文文需要倾诉，我静静地听着。
文文：上了普通高中，我不再是老师心目中的优等生，他们不再对我关注。初中时的众星捧月般的生活风光不再。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在别人的赞扬中生活，在别人的期许中向前走，这下可好，我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次等生，敏感的心在这个班里感知了深深的落漠。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天一月的滑过，我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学习生活，学习成绩也因此一落千丈，成为差等生，这一下，老师和同学们更没有理由关注我了。经过深思熟虑，我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集体，远离这没有快乐幸福感的高中一年级。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用自行车将自己的行李拴好，走了四十里的路回到家。进了家门，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捂着被子大哭了一场。父母从地里回到家看到我的行李和哭红眼睛的我便明白了几分。我说我不再去上那该死的学了，永远不去上了。
文文递给我一杯我常喝的白葡萄酒，我把酒放在吧台上的那只眼睛边上，我现在所要做的是继续的聆听。
文文：父母再三劝我就是死活不去学校，他们问我一百个为什么，为什么不上学，我也不说，就说不想上就是原因。父亲最终生气了，不顾我的感受，又强行将我送回了学校，学校对我失踪三天后又再回校这件事没有过多的追究，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他们谈论的一个笑话而已。因为决心以定，过了一周后，当我又一次将行李运回家时，父母知道倔犟的我这次是彻底没得救了，是铁了心的不读书了。那天晚上，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父母向我郑重的声明，是我自己主动放弃的，不是他们不供养我上学，他们可以尊重我今天的选择，只是请求在日后我长大成人后不要因此怪他们。我答应了他们，他们朴素而又严肃的面孔一直印在我的心上。16岁，就这样，我离开了青春的校园。
我端起酒杯，将掌心与杯体紧紧相贴在一起。杯体和酒的的丝丝凉意传入身体。
我：没有受过好的教育，在如今的这座城市是有相当大生存压力的。
文文：是啊，我现在已品尝到当初的倔犟所造成的苦楚。我想，这是我自找的，我没有理由报怨，毕竟我曾经在离开学校的那一个阶段体会到了自由自在，虽然这个代价现在看来显得过大了，可如果不那样做了，也就不是我了。
我：其实20岁的你，青春的你，作什么都是来得及的。如果认为那年的选择有些过于偏激，不管是谁的对谁的错，我要说的是，今天的你仍有重新再来的机会，而且很多。
文文：我也曾想过，可从哪里开始呢？
我：从心开始。
文文：心？
我：是的，从树立必胜的信心开始。
我喝了一口酒，让这口酒在口腔内暂作停留，让它滋润到口腔的每个角落。然后慢慢的咽下，甘甜的酒香沁入心脾。
我：从头开始，相信我。其实在你略显酸涩的回忆中我能够感悟出，你曾经对学业的放弃是缘于没有人去全心的关注你。关注你的进步，关注你的平静中的不平静。所以，当你前进途中有坎坷时，就因为缺少一个关注的眼神、一个相扶的臂膀，所以你选择了静静的放弃，选择了一种凄美的结局。告诉我，这并不是你的原意，不是你所期望的，不是真正的你。和你相遇在这茫茫人海，我相信是自古难解的一个缘字使然。我珍视这份缘，更希望你能从今天能少一点自责，振作起来，把学业重新抓起来，从今开始我会作一个你成长中永远的守侯者，时刻关注你。听过那首歌吗？也许我不是跑道上的强者，也许枪声响起我已落后，只要有你在人潮中挥着手，我将知道我会成功，因为你不放弃我独自奋斗……我愿作歌中的那个时刻为你挥手助威的人。
五
第二周的周三晚上10：30晚上文文下晚班，在洗濑间里我遇见了准备洗濑的文文，见她眼睛红肿。
文文：晚上还想打扰你一下，可以在天台上等我吗？
我：你又哭了？
文文：我请求你答应我，10：50在上面等我。
10：49分我准时到了天台。此时，城市灯火辉煌。文文端坐在角落里，眼睛失神地望着远处的灯火，脸颊上的两排泪痕清晰可辨，我望她的那一刻，她的泪珠又从眼中溢出。
我轻轻的挨着她坐下，生怕惊动了她此刻哀伤的情绪，我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又遭遇了怎样的事情，我只是呆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表，手表的时针从10：50一直转到11：05分，在05分第26秒的时候，文文抽咽了一下，打破了沉默。
文文：为什么不说话？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成这样？
我：不是我不想说话，也不是我不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难过，我只是觉得，人的情感是需要宣泄的，你伤心自然有你伤心的理由，要哭就哭个够，这样反而比把泪往心里流好的多，我不认为我所有的安慰有时会比痛哭一场更有效果。
文文：知道吗？我爸爸去世了。就在昨天晚上。爸爸是很爱家很爱我的，他身体一直不好，三个月前住进了医院，有过好几次险情但都挺过来了，可这次却就真的没有坚持下来，永远的走了。
文文把头深深的埋在膝间，长长的发垂到脚面。瘦削的肩头不住的在颤抖。
我：花开的美丽，花落的苍凉，只要存在过就是美丽的。相信他会安息的。
文文：我一想到他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冰柜里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我第一次握住了文文纤细的小手，文文的手凉凉的、怯怯的，这一握就是整整一夜，过度的悲伤将文文折腾的筋疲力尽，哭累了，最后她倒在了我怀里安静的睡去了。我曾试图放开她的手，但没有成功，她紧紧地贪婪地握着我的手不放。一直到第二天朝霞洒满天。
太阳升起在平台的那排没有晾衣物的铁杆中，晾衣场那缕空的网状结构此时象是太阳夜间宿营的巢穴，每日的太阳在这里落脚，每日早晨又从这里出发始向天际。远处的高楼在阳光下渐渐有了轮廓，一群飞鸟从头顶飞过，翅膀扇动的风仿佛吹动了文文的长发，在我额下的长发于是飘溢出芬芳无比的味道，这香味好温馨。
文文请了一周的假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在文文走的这段时间里，我才懂得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干什么都不安心，有些失魂落魄。还好，一周后，文文终于回来了，我去车站接她时，她一见到我又哭了，说她好想好想父亲。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为了给文文排解心中的苦痛，每一天我下班路过吧台时，或者和她说说话，或者给她带一些小礼物。让她觉得每一天都有新意，分解一下她对亲人离去的思念。我总觉得美丽的文文是需要人去呵护的，我不能放下她不管，她的喜怒哀乐渐渐的成为了我日常生活所关注的重要内容。我不能想象，没有她在我心间让我挂念，我是怎样的空虚和寂寞。
除了我之外，其实文文的朋友并不多，因为她的执拗劲，她也一般不会向别人诉说关于自己的一切。
文文：我这个人是不是依赖性特别强啊？
有一天文文突然问我这样一句话，我一时无语，我不得不承认，自从认识文文后，她确实在我的心里占有了重要的位置，我也得承认，我能深深的感受到文文对我的信任和情感的倾斜，我不管说什么她都点头称是，她把我的话简直当成了真理一样去供奉着。这让这频生了许多作为男人的豪气，同时，也让我感到了肩上已渐渐的担起了一负担子，我仿佛已不再是一只孤独在苍穹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鹰了，我得考虑在自己的巢穴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此刻快不快乐对我影响很大。我不能飞的太远，我不能飞的太久。她遇见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要说给我听，我随便的一个主意，或许这个主意还不能成熟，她都会去照办。当她问这句话时，我想对她说她确实是有依赖性的，但我也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子，谁又能轻易的将这份依赖送给一个男人呢？
我知道，文文对我已以有了一份深深的信任和眷恋。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比让别人眷恋更让人值得追求的呢，更何况是一个那么清纯可人的女孩。这是一种责任，我决计是挥它不去的。
日子过到第五周，渐渐地，文文从丧父的悲痛中缓解了过来。她也恢复了曾有的浅浅笑容，我很为她感到高兴。
我：这个周末有时间出去玩一玩吗？
文文：去哪里？
我：我的家乡，秦岭山中一个叫商南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地方叫金丝峡，它是一处人间的仙境，传说所有到过那里的人，都会快乐起来，永远的快乐起来!
第二天清晨，我和文文乘上飞往西安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那刻，因为有离心力，文文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飞机平稳后，文文有些倦了，她躺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的耳边想起了那首常常萦绕心田的歌：
爬升速度将我推向椅背
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飞出我的视线
呼吸提醒我活著的证明
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
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
思念像黏著身体的引力
还拉著泪不停地往下滴
逃开了你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
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
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为还拥你在怀裏
回忆像一直开著的机器
趁我不注意慢慢地清晰反覆播映
後悔原来是这麼痛苦的
会变成稀薄的空气
会压得你喘不过气
要飞向那裏 能飞向那裏
愚笨的问题
我浮在天空裏 自由的很无力
六
逃开了你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
文文在我的怀里渐渐睡熟了。
她的发香令我的心神摇荡，我贪婪的呼吸着。
嘴中却不断的反复的想着这句歌词。
这一刻，我的心情象舷窗外的云彩，层层涌动，不能平静。
我想
我是爱上文文了，
即使她已在我的怀里，我却已害怕失去她，害怕没有她的怀里将是怎样的苦不堪言。
和文文相处以来，她淡淡的忧郁和无助已深深的打动了我，令我在这个难以安身岂敢轻易言爱的年代里，开始了我爱的旅程。
我低下头，看着文文无暇白晰的肌肤和它小巧丰润的唇线，我用手指轻轻的将她垂下的发分到一边，欣赏着她天使般的容颜。
飞机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飞行，平稳降落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位于陕西省西安市西北、咸阳市东北面的黄土高塬上，经机场专运线至西安市中心47公里，距离咸阳市13公里，它是中国重要的国内干线机场、国际定期航班机场和区域性中心机场，一下飞机但能感受到这里的繁忙和喧闹。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或许都在为各自的未来在打拚，在春天的门口写上激情的一笔，所以汇集在这机场里，为生命无尽的奔波着。
文文第一次坐飞机，明显的感到有些不适应，下了飞机后，她仍感到有些眩晕。双臂紧紧的抱着我的臂弯，不抱着我，她仿佛会立即跌倒。也就是在这时，我的臂肘之间，能感到她胸部的起伏。
机场大厅里，一群志愿者正在搞一项名为“创建文明口岸，为西部大开发服好务”活动，一群年青的姑娘们在那里散发着传单，为旅客提供各种咨询和服务。当我们走过她们身边时，一位身着红衣的志愿者迎了上来，对我们说，先生，你的太太真漂亮，欢迎你们到古城西安，不管您是陕西人还是外地人，不管你是回家乡还是这里旅游观光，古城西安都会张开热情的双臂欢迎你们的到来。请接受我们最真诚的祝福，同时，希望你们转告你们的亲朋，古城人民欢迎四海宾朋，来西部建功立业。
小姑娘还是一个学生，长着一对小虎牙，可能这番话是活动组织者要求背记的，她没有背的太熟，说起来有些生硬，但她脸上扬溢的笑容却让人无法拒绝对她的好感。
更重要的是，她是第一个把文文当成我太太的人，这当然是我最愿意听到的，文文刚开始听到她这第称呼时，把头低了下去，我却喜欢这个毛手毛脚的丫头点明主题的时候恰到好处。
小丫头拿出一个多彩的泥塑，小巧精致的样子，是一个虎头挂片，这是陕西的民间工艺品，我在出版社曾策划过一期民间工艺品活动，一眼便认出了它。她将这件精美的工艺品递到文文手中，说，小姐，你们是今天第99对来西安的情侣，根据我们组委会的活动安排，这件礼物送给你们，它能镇妖避邪，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祝你们幸福长久。
走出机场，文文还不停的端详着手中的这个集中了豹、狮、虎共有的凶猛特征的小泥塑，爱不释手，我想，她一定也和我一样，在企求神灵的护佑，求得未来的如意平安，或许是在反复的品味着刚才那个小丫头祝福的话语，脸上不断有红云掠过。
传说明太祖朱元璋驱除元朝人，派师屯驻陕西凤翔各地，后来第六营兵便在当地安家落户， 其中部分士兵是江西人，会做陶瓷。凤翔没有陶土，却有粘性极强的胶泥板土，士兵们便就地取材在泥土中揉以纸筋，利用农闲做泥玩意儿交换出卖。为美观，在泥玩上着石红、煤末等单调颜色。后来经过六百年繁衍发展，形成了今天涂彩油脂的彩绘泥塑。 除多以动物造型外，以人物造型的唐僧、孙悟空、关公、门神及深浅雕挂社火脸谱、虎 头、狮头等挂片。在制作造型上手法细腻、粗犷、形象，经过制模翻胚，晾干后修饰，绘色和上光。凤翔泥塑具有极强地民间乡土味道，民间艺人想象大胆、夸张变形。过 去，泥塑仅作为玩意现以发展成为镇妖避邪、走亲访友、互送礼物、表明美好的祝愿的传情之物。
我在心中也企盼着，我和文文能有一个好的未来，能在这个小物件的保佑下，避开人生的险境，走向一路平坦，更希望文文能真正的快乐起来，能走出她心灵的巢，远离忧郁。人在投入感情时，总会或多或少的被一些小细节所牵绊，甚至变得有些迷信，如果没有感情，相信人会更洒脱，可谁又能真正能作到呢？我不仅为自己的矛盾想法感到有些可笑。
踏上西安的土地，离故乡商南县就不远了，我的心开始了剧烈的起伏。这次回商南老家，除了带文文来这里排遣一下失去亲人的伤痛，还有一件事就是，此次回来，是为了祭奠我最亲爱的奶奶，今年的3月9日是她老人家7周年的祭日，我没能及时赶回来，虽然滞后了几天，但我是一定要为奶奶的坟莹上添一把新土的。奶奶她曾是我生命的全部，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来看她，今年我一定也要回来。坐在开往西安市区的汽车上，文文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手在我的手中摩挲着，我感受着文文的爱意，同时，也在怀念着奶奶曾给我那无限的爱。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的心也早已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商南。故乡，我回来了。
七
我的家在商南县张家岗乡一个叫石亚子的小村庄。
村庄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村子的由几个屋场组成，有王家屋场，李家屋场，雷家屋场，刘家屋场，屋场在这里，通常指的是一个姓氏一个家族群居的地方。奶奶的家便在这山水之间的陈家屋场。
屋场共有七户人家，同祖同宗，按辈份分左右两排房居住，中间是祭祖的祠堂。奶奶的老屋在屋场的入口处。是有着高高墙体的大瓦房，建在石头砌成的台基上，墙体是由人工用一种专用的工具把土夯制而成的，因为泥土不用花钱，所以这种建筑风格曾是当地的一种普遍的风格，即使这样，建起这样一所房子也需要很大人力物力的投入。
夏季，整个村庄被村前高大的杨树、槐树所掩映，站在河对岸的山腰上，几乎是看不到对岸有村庄，只有一片绿油油的山，偶尔在中午时分，才会有枭枭的炊烟从一片绿海中升腾而起，这时，才会让人猜得出那里有人居住。
这座老屋是奶奶年轻时的一个情人送给她的。这样一件礼物无疑是沉甸甸的。
这是整个村里人们都知道的。
奶奶出生于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她正值风华正茂时，迎来了新中国的解放。然后，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的确切。但命运让她在三十四岁时失去了爷爷，她确体会到人生的艰辛和愁苦。
爷爷是乡里的乡干部，死在一次回家的路上，得的是痨病。死后，全乡的父老乡样都来为他送行，因为他对乡亲们有恩。
有一年，麦子快要熟了，人们按往常一样，等着收获的来临，正在这时，爷爷走遍全乡，催促每一户赶快把地里的庄稼收割回来，爷爷说马上会有大雨。
人们开始都不能理解，因为，那一段时间，天气无比的晴朗，根本看不出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爷爷执拗的要求全村人必须尽快的把这些还没有熟透的庄稼收回来，他甚至对不服从他命令的人张口大骂，还动手打了几个要和他讲理的晚辈，一巴掌下去，因为他的威望，没有敢还手，只好开始收起了庄稼。
结果，在全乡最后一捆麦子收回来后，紧接着，天气风云突变，下起磅砣大雨，这雨一下就是四十多天。
那四十多天，邻近的几个乡里的麦子全部烂在了地里。唯独张家岗乡的人保住了要命口粮。那一年的年底，邻近的几个乡里不断传来饿死人的消息。因为，庄稼都烂在了地里，他们没有了粮食。张家岗的粮食虽然有所减产，但却熬过了这一年，人们便由衷的感激这位为了让人们收麦子而又打人又骂人的爷爷。
爷爷死时，睡的是全乡一副最好的棺木，那是土改时从一个地主家没收来的，上好的柏木，上等的油漆，人们把它抬出来送给爷爷，爷爷真的可以安息了。
奶奶送别了爷爷，伤心欲绝。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该如何的过？
那时，奶奶还没有现在的大瓦房，除了良好的口碑，爷爷走时没有给她母子俩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母子俩只能在一间茅草棚里度日。生活凄苦到了极点。
这时，雷家屋场上一个叫雷蒙的走近了奶奶。
他曾是爷爷的情敌，两人都曾追求过曾如花似玉的奶奶。爷爷和雷蒙为此有过一次决斗，两人来到后山上的一块开阔地，一人带了一把一尺长的杀猪刀，两个男人商定好，谁先倒下谁就出局，刀枪无情，如果有一方被杀死，活着的要有照顾对方老人的义务，一切就这么单位，命，在两人看来，没有爱情重要。
两人出手虽没有招数，但都没有留情，在血光四溅中，雷蒙的腹部中刀，血流过多，先爷爷倒下去了。那是一个冬天，天寒地冻，天上下着雪。按照他们事先定下的规矩，胜者不用再管倒下的人，山里狼多，冬天的狼无处觅食，相信不一阵会有狼群闻着血腥味赶来，到时，雷蒙会尸骨无存。
爷爷的身上也有六处伤口，最重的一刀是背上的一刀，好象有一尺深。他从旱烟袋里倒出所有的烟叶，吃力的揉进伤口里止血，然后裹紧棉衣，一步一晃的下了山，直接走到了奶奶家，一头倒在奶奶的怀里。
奶奶救了爷爷，也救了雷蒙。
奶奶给爷爷清理伤口，用家乡山上长的草药为爷爷止血，看到爷爷没有了性命之忧后，便从墙四取下了一把猎枪，径直的跑向了后山。
她这个时候能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事和她有关，而且也于雷蒙有关，因为，爷爷在上午对她说过，他要娶她，谁也别想阻止他。现在他浑身是血，那雷蒙呢？
当他到达后山，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幅可怕的场面。只见三只狼正在撕扯着浑身是血的雷蒙，雷蒙此时早已不醒人事，可能已经由于流血过多死去了。一只狼正拖着雷蒙向山里走去，另两只狼警惕地瞅着左右。它们有着明确的分工。
雪地上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印。
砰，砰……
两声枪响。
两只狼随声倒地。第三只狼先是一惊，随后，朝着奶奶的方向奋勇扑来。奶奶来不及上子弹，情况紧急，挥起枪托，朝着狼的面门砸去，狼被击中，跌倒在地，奶奶由于用力过大，没有掌握着平衡，滚下山去，狼在此时又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又朝着奶奶滚去的方向追去。一棵树拦腰挡住了奶奶的身体，在这个空隙间，奶奶装填上了子弹，当狼腾空跃起扑向奶奶时，奶奶听到背后的风声，近了，近了……
砰!
奶奶一转身，射出了救命的一枪。
狼在空中嗷的一声叫，跌入山谷。
奶奶把雷蒙拖下山时，已快天黑，当她刚进草棚，一群狼闻着血腥已追了过来，将奶奶的草屋围了起来。狼有三十多只，在夜幕下发凛洌的寒光。不管它们是出于为同伴报仇，还是为了寻找食物，他们确实将奶奶的草屋围了起来。
奶奶知道狼的野性，所以，在把雷蒙拖回来后，狼还没有到达的空隙，在屋子的四周点起了一大圈的篝火。
狼群在篝火外不取轻举妄动，伺机想攻进来。奶奶看那一堆堆的柴火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便潜心开始查看雷蒙的伤势。
此时的雷蒙已深度昏迷。他的一条腿已经被狼吃掉，腹部的刀伤太重，已隐隐能看到肠子。
止血，用药，擦洗……
两个男人就这样在奶奶的救助中捡回了一条命。
狼群不知为何渐渐的散去，雪越下越大，刚才拖雷蒙留下的血印马上被雪覆盖，世界一下子变得洁白无暇，仿佛刚才一切都未放生过似的。怕狼还会再来，奶奶又将篝火续上劈柴，抱着枪，守在门口。回头看着房子里两个还有半条命的大男人，她心如刀绞。
事间一晃而过，伤好后的雷蒙信守着当初的誓言，不再向奶奶发起爱情攻势。爷爷顺理成章的娶了奶奶。
爷爷病死后，因为族里不同意，雷蒙最终还是没能和奶奶走到一起，所以，他们成为了地下情人，但雷蒙却为奶奶盖起了大瓦房。
哥哥，我的手被你捏痛了。文文说。
我：对不起，文文，弄痛你了。
文文：你的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没有，只是想起关于奶奶的一些故事。你刚才睡着了吗？我们马上就要到西安了，下午我们就能回到我美丽的商南老家，想不想听听关于你奶奶的故事？
文文：想听。
我：好，那我们回去后先去看看她老人家。
八
我和文文到达西安后，没有停留，直接换乘了开往商南的公共汽车。
商南县位于秦岭东段南，是一个人口只有二十余万人，面积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小城。小城主要是山地和丘陵，平地较少。北部及西南部地势较高，中部及东南部较低。中部及东部大都为海拔600-1000米的低山丘陵。千米以下的山地丘陵约占总面积的77%。
我在中学的寒暑假期间，曾走过了家乡的许多地方。当初的动机主要是隐含在内心的一种自已也无法说清楚的情绪，这种情绪积的令我无法停止自已的脚步，只是想远行，不断的翻山越岭，不断的用汗水湿透我单薄的身体。多年以后，我才体会到，那时自已正处在青春期，人在这个时间段，会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渲泄骨子里的那份激情，那个年龄，我是内向的，单薄的，无助的。虽然那时，我也在恋爱，是邻班的一个女生。我们曾在最初的时间里，一起进行着这样的走遍家乡的活动同，她和我一样，都需要挥发年少时那颗驿动的心里所迸发出的激情。可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她在校门口的马路上遇到了车祸，她永远的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于是，我变得很忧郁，不再寻找振作起来的理由。我管不住我的脚步，不停的在家乡的山路上行走，替她完成我们所共有的心愿。她说过，要到海拔有2057米的家乡的最高点位于沙坪的琉璃庙许个愿，愿我们的未来象琉璃一样的五彩斑谰，也要到海拔为216.4米的位于丹江河谷的梳洗楼的最低点，赤足在丹江的浅滩处走上一走，感受一下那份清凉和快意。我在她离去后，去了这两个地方，在琉璃庙里，我许下了心愿，愿她在天堂里不会寂寞。到梳洗楼后，我掬起一捧丹江水，把自己喷薄而出的热泪流与它融在一起，然后，将这一捧是水还是泪的液体轻倒在江水中，于是这满江的水中都有了我对她的思念，绵绵流长，永不枯竭。
家乡的美景给了我失意的人生以最大的安慰，伴我度过了那年少的艰难岁月，抚平了我的心伤。
商南具有从北亚热带湿润气候区向暖温带过渡的特色。北部属暖温带山地气候，垂直差异较大。向南逐渐过渡到北亚热带气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所以，造就了在这里居住的人们稳定平和的性格，人们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在日月交替，岁月轮回中充满着与世无争的善良本色。
故乡的山水间曾有一个忧郁的已经落魄的少年在它怀里不停游走时孤独的影子。
这一晃快十五年过去了，这山山水水一定还记得我吧，我想。
汽车经过几个小时的行驶，已进入商南地界。
文文这一路出奇的安静，目光不停的放到车窗外，看着窗外的风景，人显得还是那么孤单，或许这时，她又在想着什么，是不是又在想着自己的家乡和她刚刚离去的爸爸？为了让文文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给她讲起了窗外一路地名的由来。
相传宋太祖赵匡胤在华山和陈抟老祖下棋，输掉华山以后，单人独骑，流落到现在车辆正路过的清油河一带。有一壮汉叫鱼正恩，在此榨油为业，他性格豪爽，仗义疏财，二人一见如故，于是结为兄弟，又以他为将。鲁正恩力气很大，使用的油锤重千斤，动作起来轰轰然声若雷鸣。其油槽状如巨碑，中间有一石臼，至今还完好地保存在清油河街头。他榨的油清清亮亮，质好量多，信誉很高，出于对这位油匠的怀念，后人便将此地叫“清油河”。如今河东5公里路侧，还有正恩坟一座，每当秋末冬初，当地油匠纷纷前去凭吊。祷告榨出的油也象清油河的水一样，源远流长。现在，商南县出产的芝麻香油久负盛名，外地人到此又以能买到清油河的香油为幸事。
赵匡胤与鲁正恩结伴东行，行至失马寨，他的坐骑受惊，甩下他脱缰东逃。他二人在后边急忙追赶，直追到捉马沟才将马捉住。但又不慎，马再东逃，直跑到挡马店终于将马挡住。这里的人们十分敬重这位马上皇帝，于是将这几个地名均以“失马”“捉马”“挡马”命名。
到了明代，有好事者在捉马沟，马家岩畔镌立石碑，上刻“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八个大字，附会出《淮南子 人间训》中的故事。清代这里有一地方官员，失职受责被贬到此，回任后便在“失马寨”写《塞翁亭》一文。这一带人还有个极有意思的避讳：演戏不许演《打瓜园》和《千里送京娘》。据说戏中的陶三春和京娘的娘家就住在此地，他们自然都是这两个女性的娘家人了。正恩坟、京娘洞和玉带桥，至今犹存。
说着说着便车辆但进入了商南县城。
文文也打起了精神。
县长途汽车站很简陋。也很小。当年我在省城读书的几年，这里是我出发和回归的第一站。每一次，奶奶都是从这里接我回家，送我回校，每到这个时候，我们总是洒下几多的泪水。
一下车，耳边便听到熟悉的乡音。那不是地道的陕西关中方言，而是有些类似湖北一带的口音。因为家乡和湖北交界。
我挽着文文的手，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车站门外，在高挺的门柱上，我指给文文看。
我：我第一道红线是我去省城上中学第一年的身高。
这条线约一米六五左右。
我又指了另一道线，约一米七的样子。说，这是我第一年回来寒假时的身高。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一共五道。
一道道记录着我成长的痕迹。最后一道是高三的寒假划的，这些线是奶奶送别时，随口说了句，下次再见到你，不知会不会长个子，于是，我便拿出笔在这水泥柱子上划下我的身高，每年奶奶来接时，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里对照一下，让奶奶看看我是不是长个子了，每到这个时候，奶奶都非常的高兴。
一直到第五道。我已是一个一米八一的大个子了。过了年，奶奶永远的走了，就没有再划第六道线。
我也再也没有长一厘一毫。
小城就是有着这样的一份美好，它让你总能很轻易的让人产生怀念，处处都有自己曾有的寄存温情的地方。(2004年6月3日)
九
文文看着这一道道划线，伸出柔美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它们。
文文长了一双非常好看的手，十指修长细腻，指甲饱满红润，它是完美的，这双手抚慰过的灵魂将是安详和快乐的。我的目光时常无比留恋地看着这十支精灵。
她的手指划过记录我成长痕迹的划痕，那些成长中的阵痛仿佛就此被消融了，那些痛的记忆在倾刻间落在了春的泥土里，直到今天我成为一个真正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儿出现在这些记录成长印迹的故乡。
文文：在这个世上，爱是不是一个上天带给人的天生缺点？
我很诧异文文会这样说。
我：爱是我们的福份，为什么会是缺点呢？
文文：我曾给你讲过，我会做关于魔鬼的梦，这样的梦曾无数次的侵扰着我。有时，上帝会和魔鬼会同时出现在一片天空，一个梦中。它们都对我讲，它们是爱我的，要我遵从它们的旨意。有时，上帝会用魔鬼的语言对我说，如果你要失去梦想，放弃在北京的打拚，不奋斗出一段辉煌的日子，你还有什么勇气再回故乡？有时，魔鬼又会用天使般的语言对我说，你能怎么样？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这不是你的世界，你好自为之吧，瞧瞧，你连爱你的父亲离去时都不能守在他的身边。他对你的爱胜过你门前的高山，对的留恋比门前的那条长河还要长，你就这样在外面漂荡，这是自私，这是对爱的诋毁。说实话，我不知道，哪个到底是魔鬼，哪个是天使，我只知道我迷失在了自己的梦中。我所以就想，这全是因为，人有一颗有爱的心。有爱所以有痛苦。如果没有爱，没有对父亲的爱，对家乡的爱，对自己的爱，或者梦中，我不会常常被惊醒。我不会在那样的城市里郁郁寡欢。就象，你从年少时就开始在这里留下这深深的记录着你成长历程的这几道划痕一样，这是爱的痕迹，如果没有留下这些痕迹，也就不会有你每次与奶奶离别前的那许多泪水，想想看，你离家的日子里，老人一定会定期到这个地方来，看看这几道划痕，摸摸它，有甜也有苦。时间长了，额间有了更多的皱纹，发间有了更多的白发，体态更加的苍老。没有爱，就没有这许多的苦了，每个人，都象云一样清，来去不牵挂多好啊。
我：所以，这个世界上好多人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永远丢不开那个爱字。爱是上天对善良的人的一种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让我们所爱的人在我们旁边只打了个照面。
文文：我真的好渴望象没有过去一样快乐，象没有未来一样潇洒。
我：其实，人生许多事在最开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早已经注定会变老。但我们要相信，最美的眼睛是流过泪的的眼睛，最优越的心灵是被忧欢洗礼过的心灵。把悲伤留给我吧，在我的故乡，你会快乐起来！
文文：好感谢你，知道吗，一段时间以来，我好难过的，心灵有着无以言表的伤痛，与你相遇后，这种日子有了好大的改善，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在拨通电话时，忽然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原来只想听听那熟悉的声音，可真正拨通时，响起的却是自己心底的那一根弦。
我没有作答，虽然我已经爱上了文文，文文这句话也明显有着那许多的内容可以任由我去想。我可以顺着这根弦说出我的心里话。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在她无助时爱上她，因为，我内心里有一颗让她成长起来的种子已经深埋，我要和她一起努力，让她成长起来，让她成就了自己的梦想后，再爱上我。这份爱需要耐性的，需要承受风险的。是需要等待和守候的。
十
故乡是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原始的村落，新修的公路还没有通。我和文文租了一辆三轮车从县城往石亚子去。路上，行人很少，偶尔只能见到在山坡上放牛的牧童在那里捕蝴蝶，牛儿四散的散落了满个世界，河边、树林里、农田里处处都有。
三轮车到了三角池镇后，顺河向下走不久，快要到了雷家屋场时，三轮车就不能再前行了，因为，前方是故乡的河，河上并没有桥，有的只是一排石头铺的仅能通过一人的简陋石桥。
我牵着文文的手，迈过一个个石头。那石头是故乡河里随处都有的河石，是那种坚硬无比，有着各种形状的大青石，这种青石质地非常细腻，用手摸起来，象是抚摸三岁孩子的脸蛋。我在孩子的时候，夏天常常泡在家乡前门的河里，脚下踩的是这种青石，不同的是，它们还很小，没有河边的大，但它们都是见证了我的童年，我们有过或多或少的亲密接触，彼此感受过对方皮肤的娇嫩与润滑。家乡的房子的基石都是采用它建成的，经过工匠的精心挑选的堆砌，牢固而又美丽，象是一件件工艺品。
春天的河还处于枯水期，大量的雨水还没有到来。所以河面不是很宽，大约有一百余米。每一块石头的面都很平，这是人们专门挑选出来的，它们牢固的放在这里，任人们从容的走过，一切取之于天然，用之于天然，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这就是故乡人的生活观吧。我想。
我们过了河，文文显得很兴奋，她蹲下身，在河边看浅滩处的鱼儿，那些鱼儿也不怕人，在清澈如的水中漫游着，那是一种叫做“白条子”的鱼，脊背上是淡黑色，身上是白色，身形修长，是家乡河中的最美的鱼种之一。
它们成群的在水中游着，文文看着它们有些出神，自言自语道：
我没有鳃，不能到河里去，我没有翅膀，也不能到天上去，但我有心，心可以到你们不能到的地方去感受这自由与快乐，我有爱，爱可以到鸟儿不能飞的地方去，到只有心才能到达的地方……
经过雷有屋场，我们便被路两旁的绿树所掩映，道路两侧的雷家屋场是我所熟悉的，多少个日子里，我要和奶奶一同走过这里，这里是我们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这里的每一户人家，奶奶都很清楚，他们在数十年前，数百年前，都和我们陈家屋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我的姨姨还有一些表亲都在这里。还有就是雷蒙就住在这个屋场。
奶奶从来没有给我提起过雷蒙，她是一个非常刚强的女人，对雷蒙的一切我还是成年后，听屋场上的长辈们说起的。因为，我们没有办法迈开雷蒙，是他，为我们这个家建起了一座大瓦房，让奶奶这个单身的女人，一个失去了儿子、儿媳，饱尝人生艰辛的女人有了一个避风雨的场所。
但不知什么原因，奶奶对雷蒙的态度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冷漠，这对于我来讲，一直是一个谜，一直到奶奶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又过了两年，雷蒙也离开人世。
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隐情呢？他们年轻时差一点就要走到一起，爷爷死后，他们也可以走到一起，可是由于家族的阻挡，他们没有在一起，但是奶奶也没有必要对雷蒙这样的冷淡啊？
每当想起他们，我的脑海里就会涌现出这样的句子：
叶子的离开，是因为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曾挽留？
已接近傍晚，人们已归家，我和文文穿过雷家屋场，站在屋场外的山崖上，朝对面望过去，河的对岸就是我的家。我拉着文文下了山崖，急急的向河边奔去。
十一
屋场前的河里也没有桥，仍然是那些古朴的石头摆放的石头桥。我和文文走过它，绿树环绕中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坡深处。我们沿着这个山坡向上走，不一会就见到陈家屋场，到了养育我的这个家。
此时，屋场上的人家已经掌起了灯。古旧的建筑，朦胧的灯光，还有家家户户灶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味。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我的一位堂姐芹。她是陕西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在乡里教书。在回来之前，我告诉她我要回来的消息，她在屋场的入口处已等了我们很久。见到我们从浓密的树林中走出来，她高兴的跑了过去，给了我一个长久的拥抱。她的身形娇小，被我宽阔的怀抱所淹没。
芹姐现在身小娇小，可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她可是一个大人，她比我大六岁，在我很小的时候，没有父母的童年里，除了奶奶这个亲人外，她就是我最亲的人。
由于我生来体质就非常虚弱，出生后不久，母亲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奶吃，营养不良，抵抗力很弱。于是，我经常的生病，长久的病情对身体耗损很大，气虚下陷不能上提肛管，湿热积于大肠，湿热下注，使很小的我便得了脱肛的病。这种病肛门外脱，大便时直肠粘膜脱出肛外，症状轻的时候能自行回纳，严重的时候脱出物不能自行回纳，须用手托揉后才能复位。有时，我在啼哭、咳嗽、站立时也会脱出。
而每当犯病时，芹姐就会到我们家，把我抱起来，为我按摩百会、足三里、
肚脐等穴位。这些穴位是专治脱肛的，是她到乡里的老中医那里专门学的。
那时，我大约只有两岁，她才八岁，没有多大的劲，但她按摩的很细致，很温柔，我虽然还不太说话，但只要在她的怀抱里，我就不会有痛苦，就不会哭。她是我记忆中第一次体会到女性温柔的人。对她的情感，就这样深深烙在了我的童年记忆里。她在我每次大便后，就用温开水洗净并轻轻的将脱出物托揉进去。她把我从疾病中带了出来，我的童年因为有了她，就有了健康，直到我今天长成这么高大健壮，整整高出她近三十公分。
长大了一些，她也在长大，田间地头总能看到我和她在一起，她很疼我，有什么吃的都给我留着，哪怕是一串槐花，一捧落花生。我对她有着深深的依恋。
长久的拥抱之后，她抬头望着我，眼中有泪花，也有笑容，我知道，她是想念我的，和我对她的想念一样。
我向芹姐介绍了文文，她的双手拉着文文的双手，籍着月光打量着文文，口中不住地发生啧啧的声音，不断的说着真是美人啊!
芹姐领着文文，我们走过屋场，拾阶而上，推开重重的黑漆木门，这就是我的家。
这是雷蒙留给这个家的礼物，中间是一个厅堂，左右各一间，后面是厨房，厨房的一侧是一间独立的柴房。高高的屋顶，厚实的墙体，古朴的家具。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
屋里被芹姐收拾的很开净，她很用心的在桌上放了一大簇山里的花儿。有粉红的山桃花，有洁白的苹果花，有山坡上的满天星，中间还夹裹着几枝屋后竹园里采来的竹叶。它们把这房子里点缀的春花明媚。
芹姐招呼我们到厨房洗手，她向文文介绍说，这可是纯正的井水，又干净又养人。她在给文文挽袖子时，从她专注的面庞上，我看到了她眼角依稀可见的鱼尾纹，岁月已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印记。看到这一幕我的心有些酸涩。
芹姐快三十五的人了，至今仍然是单身，这在这个乡村是一件很轰动的事。人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论长相，论知识，论娴慧，她样样优秀，可她一直就这么一个人过着，任凭多少对他痴心的男子望她兴叹。
每次和她联系，我总是劝她早点结束这样的生活，她总是笑而不答。大学毕业的第一年，我回到老家。在她的屋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她桌上的一个日记本，上面写了这样一段话：
看世间多少痴情爱恨
笑红尘多少意浓情真
好似无情的赌注
爱时欢笑别时哭
轻叹人生自古多迷茫
谁怜 花落红尘几许伤
十二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文文来到奶奶的坟前。
远山如黛，绿树含荫。
清晨的山里，空气特别的清新，山上是郁郁葱葱的杨树、板栗树等等，山里开荒出来的田间各种农作物守着自已脚下的土地，欣欣向荣的生长着。
奶奶的坟座落在村后的山坡上，是一个能够看到对面通往城里小路的地方。那个姿态象是一种守望，象她活着的时候，我还在小学读书，她天天立在村口，守望着放学的我平安的归来。风雨无阻。她离开这个.世界后，依然象生的时候一样挂念着远行的我，望着对面山路上我归来的身影。
坟被烂漫的山花所簇拥。奶奶爱美丽的山花，因为她年青时非常美丽，乡亲们常用山花来比喻她，所以，在她离去后，山花择她而居。
每座坟下都有着一个道不尽的故事。
我深深的鞠了三个躬。抬起头，已是泪眼婆娑。文文走了过来 ，用她温柔的手指为我擦拭泪水。
文文：镇水哥，你说过你不会难过的。奶奶也不希望你这样流泪，因为奶奶有过她拥有的幸福，想想看，她有过真爱，有过对她矢志不渝的爱情，人一生能有几件事可以做呢？很少，少的只有一份真爱就可以了。长眠在这青山绿水间，相信她是幸福的，这世外的美景中有过她过往的足迹，留下过她的美丽。还有什么比曾经拥有更可贵呢？
说着说着，文文也掉下了眼泪。这是文文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并且是以哥哥相称。我想，这个小小的改变已注定我们的心已渐渐的相连在了一起。
文文：我的父亲此时也象奶奶一样，走向了天国，他是好样的，在他的一生中，我深深的爱着他，他更是用心爱着我。他为我们家撑起了一片晴空。可是，他必竟永远的离开了我，镇水哥，你说人生真是理应如此的少不了悲伤吗？
我：其实，我是一个一直不避讳谈及人生或者死亡的人，因为，还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的记忆里，便有亲人的离去。父母在我出世不久，一场车祸同时夺走了他两人的生命，我刚出生不久，还没有记事，但我现在回忆起来，好象那时只有几个月大的我，已经全懂得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破损的车辆、淋漓的鲜血、惊慌的人群等等，我相信我是有感应的，因为有血脉的联系。他们的离去，让我在幼小的心灵中懂得了，生的可贵，我常常在梦中想着他们的模样，他们离去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对他们的印象只有通过奶奶和乡亲们口头上的描述，我就是这样在梦中不断的完善着对他们形象的记忆。所以，死亡在我印象中是无比的深刻和亲近，因为，一想到死亡我就会想到父母，想到他们，我就会感受到一丝他们所传递过来的温暖。我想，一个避讳谈及死亡的人是冷酷的人，一个永远停留在悲伤中的人也不一定是温暖的人。
文文：那就是说，只要是有想念，不管这个世界上，亲人是不是在身旁还是在远方，不管是生活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天国，都不必要伤心难过，而应为能在想念中与他们相会感到快乐了，是吗？
我：是啊，所以对于远去的人，我们唯一做好的就是好好的打理好自己的生活，让他们放心我们在尘世中有着一颗火热的心，懂生活，爱生活，让我们的一生拥有属于自己别样的历程。
文文：我懂了，镇水哥，我也要从父亲的离去中振作起来，快乐起来，走出那片忧郁的天空。我总是容易被左右，情感在人生的每一个航程中起伏不平。我总觉得我的苦是缘于自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经过你这样一说，我才感觉到，人生的苦其实并不苦在有爱上，而是苦在让爱理解的过于狭小。对于亲人的离去，我总是怀着可惜，认为他们不应该这样的匆匆消失在我们爱的视线中，从而感怀伤逝，在思念的泥淖里不能自拔。很少想到，要将他们对我刻骨的爱铭记在心，然后，好好的努力，打拚出一片好的天地。我们生活好了，奋斗成功了，有了快乐的人生，当有一天，我们终将离开这个世界时，我们自己和爱我们的人才有心中有所安慰，才不会有你我现在这般的痛。我一定要快乐起来，不管再做什么样的恶梦，不管有多少的难过，我都有以感恩的心对等生的每一天。镇水哥，你愿意常伴我左右吗？给我鼓励吗？
我：我愿意。
十三
金丝大峡谷国家森林公园位于县城东南部新开岭腹地，距县城60公里，距太吉河镇 18公里。园内风光秀丽，风格独特，风景如画，具有窄、长、秀、奇、险、幽的特点，集峰、石、洞、林、禽、兽、泉、潭、瀑等自然景观于一体，步移景异，景象万千。被誉为“峡谷奇观，生态王国”。
我和文文到达这里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细蒙蒙的小雨。
我们乘坐的出租车沿河边的公路逆流而上，路两旁是原始的树木花草，还有错落有致，黑瓦白墙的民居。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布满了细细的雨点，雨刮器来回的摆动着，每摆动一次，我们的视线就清晰一阵子，马上又被雨点所覆盖，眼中对窗外的美景就有了一阵阵的朦胧诗意。
这让人觉得，细雨、民居、河流、树木是一幅宁静、淡泊中国画。我们在画中前行。
入山后，我和文文撑起一把伞，步行着往山里去。两边的林子密的透不进阳光。沿途溪水清洌。金丝峡包括三峡一寨，由白龙峡、青龙峡、黑龙峡和石燕寨组成。我们沿石燕寨西进，不久就到了奇险、神秘的黑龙峡，这条峡谷全程约10km，因峡谷窄长，水在石槽中湍流，在石潭里回漩，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犹如金丝串珠。
我想，大概这就是金丝峡的来历吧。从高空中向处望去，整个峡谷中的溪水就象是从天飘落到群山中的一条轻柔的金色的丝带，这条丝带，可谓险到极处，奇到极处，幽到极处，美到极处。它在坚石组成的群山中肆意的展示着自己的飘逸和柔美，极端的关于美的张扬丝毫不被客观环境所左右，所限制，在这时，奇险的群山成了它的陪衬，托起了它美到极致的身段。象少女的胴体，美的自然纯净。
看得出来，文文的心情现在越来越好，我很高兴她能这样，这与她回来时的一路沉默大不相同。她能从失去父亲伤痛和独自闯北京所带来的感伤中振作起来，是我一直所盼望的。
她一路的紧紧的搀着我的臂膀，快乐的象一只小鸟。对这山里的美景看也看不够，忘记了脚下早已没有了路。
此时，雨越下越大。伞被雨点打的叭叭直响。山谷中的溪水开始上涨。原来清洌的溪水已有些发浊。
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我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如果我们不往回走，就会很难出山了。看看表，时间已不早，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出山。
当我们准备返回时。天空突然变的极为黑暗，象是进入了黑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轰隆一声，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然后是震彻山谷的雷声。
这突然变化让我们清醒的认识到现在所处的险境。雷声过后，就是密集的雨水，谷中的溪水开始迅速的上涨。
我：文文，我们必须尽快返回。
文文：好的。
我们沿着河边往回返，走了一阵。发现河水上涨的很厉害，已经隔断了我们来时的路。
我：我们不能停留在山谷里了，雨水会越来越大，水会涨的很快，我们必须先到地势高的地方，以防受到洪水的威胁。
我们奋力的往高处走，离开谷底。往山上走，没有路，我们就攀着石头和树木，此时，雨水模糊了我们的眼睛，伞被一阵大风吹走。我们两人浑身已湿透。山上的荆棘划破了我们的衣服，空气中的水气不断升腾，使得山里的能见度不足三米。
我紧紧的拉着文文的手，努力向上攀援着。脚下的深谷中的洪水早已淹没了我们刚才立足的地方。山洪一泻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水中隐隐能见到翻滚着的树木。
雨，还一直在下。我们仍努力的朝着山顶登去。
十四
电闪雷鸣间，我们不知道在陡险的岩壁上攀登了多久。只感觉到谷底是没有出山的路了，希望只能放在登上山顶，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雨，然后再设法找到下山的路。
这是一片原始森林，经过一段时间的攀爬，我们大约到了山腰部位，坡度有了一些缓和。但我知道，我们已经迷失了方向，再继续走，都是陡劳和危险的。此时的文文有些害怕，我不断的安慰着她。
我：通常来讲，雨越下的急下的大时间就不会下的太久，文文，没事的，我们会平安的。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你身旁，你的世界就是安全的。
文文听我这么说，眼中也少了一些恐惧，顽强地拉着我的手，勇敢的走在我的身后。我们象是走进了原始森林的腹地，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有一股浓烈的潮湿气味，还有枯枝和落叶常年积累在地面腐烂后发出的霉变味道。
雨渐渐的小了，随既停驻了，空气中的水气也有些散开来。但脚下依然泥泞。
刚才的攀爬，使我们的体力消耗的相当大。我搬来一块大石头，两人背靠在一棵直径足有5米的古树上，疲倦的坐了下来。
看看表，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今天决计是回不去了。在这深山里，寒冷和野兽是最为可怕的，该如何度过这一夜呢？我给自己说一定要镇定，不能在文文面前表现出一丁点的犹豫，要给她足够的信心，让她相信，这只是旅途中的一次小小的意外，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事实是，我们的处境相当的危险。我的手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我破损的口袋里滑落，没有手机，我们就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得不到人们的救助。我们或许会被冻死，会被野兽吃掉，会饿死。
文文此时累的已无力再说话，轻轻地靠在我的肩头，她快要虚脱了，象是要睡去的样子。
我：文文，你要打直精神，这个时候是不能睡的。来，振作起来。
我推着文文的肩膀，文文睁开眼睛，给了我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如我在辰辰时第一眼见到她时的那个微笑。这笑容似是一道阳光，照亮了这昏暗的森林，给了我更大的信心。
我：文文，真是对不起，原以为，带你过来散散心，让你高兴。没想到，由于我的疏忽，让你遭受这样大的罪。
文文：镇水哥，千万别这么说，都怪我贪玩，走的太远。其实，我能感受到我们现在处境的危险。没关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文文说这话时，眼中有了泪光。
我带着文文继续找寻能够安身的地方。走着走着，意外突然的发生了。
由于光线越来越暗，没有看清前方的地形，我一脚踩空，跌下了山崖。
文文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由于我的力量太大，她也跟着我坠下了山崖。
在空中坠落的过程里，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要保护文文，我记得我是将文文抱着的，我在她的下方，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在她的下方，但我努力保持着用我的身体包裹着她的姿势，因为这样的话，在坠落崖底时，我可以先着地，她就会多一份生的希望。
看来，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文文表达我对她的爱护了。
我将她抱的好紧好紧。此时，文文没有任何的动作，她或许已经晕厥，或许她也知道我们就此将永别，她要我让好好的抱抱她，死在我的怀里。
耳边是疾速的风声，不知道死亡还要有多久。奇怪的是，这一刻，我没有一丝的害怕，全是因为怀是有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的缘故。有什么能比与自己心爱的人一同上路更让人幸福呢？
那一刻，我也是痛心的，必竟，文文年纪还小，她有着太多的未来需要用生命去打典。可是生命就这样的结束了，对她来讲真的好不公平。
她是一个让人怜惜的打工妹，闯世界有着太多的不易，需要有一份呵护时刻伴着她，需要有一份成功慰藉她如云彩一样平淡的人生。而我，也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也在这个世界上寻找着一份真情，渴望有一个心灵的依靠。文文无疑是我心动的人。
然后，一切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难道上苍就不可以给我们这些平凡的人儿一丝爱怜吗？
这个时候，仿佛还有这样的一首歌在山谷中回荡，那是朴树一首《生如夏花》。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象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如夏花一样绚烂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不虚此行呀
不虚此行呀
惊鸿一般短暂
开放在你的眼前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一路春光啊
一路荆棘呀
惊鸿一般短暂
如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我和文文的生命真如歌中所说的如夏花般短暂吗。我们是夏花吗，曾经盛开过吗？
坠落，还是在坠落……
十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痛感从后背传来，然后是一阵断裂声，那一霎那，我知道自己经死了，随即我失去了知觉。死亡是有痛感的，这是我对死亡的印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世纪，二个世纪，还是三个世纪……一千个世纪，一万个世纪……
冥冥中，我听到幽幽的啜泣声。
我来了，另一个世界。我想。
有一重沉重感压迫感令我无法睁开眼，努力了多次依然没有效果。我想大概另一个世界本来就不需要睁开眼，因为，这里应该是没有光明的。也许因为我的眼已经睁开，只是看到的全是黑暗。
可我感到欢喜的是，原来死亡后，人还是有意识，并且可以思考的。
文文，文文在哪呢？
这是当我感到自己有意识后的第一个问题。
于是我的心开始变的无比急切。四周一边漆黑，我眼不开眼，见不到文文的影子，人死后，还会有影子吗？
我想用手去摸索，去寻找文文的双手，可是我的手和我的眼一样，一点也动弹不得。
文文，如果我们同来天国，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不能离开我。但我又期盼着文文安全的着陆，没有丝毫的受伤害，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能够实现她目光流转之眼流露出来的幸福梦想。
渐渐的，我的意识变得清晰起来，起初那一声声的啜泣声变得越来越明显。原来在这天国里，死去的灵魂依然无法忘却忧伤。
意识渐渐苏醒后，这种啜泣声越来越近。我听到了，那是文文的声音。
我感到万分的惊讶，她的声音是如此的近，近在耳边，她真的随我而来了，天哪，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再次尝试着睁开眼，这次，我成功了，眼微微的睁开，然而，却什么也看不见，一片的黑。
一滴水滴在了我的脸上，温温的，暖暖的。
这是哪里？是天国吗？
随着意识的恢复，我的嗅觉也有了改善。
我嗅见了文文的体香。那是她的味道，我所熟悉的淡若兰花般的芳香。
突然，有一双手在抚摸我的双颊。
轻轻的，柔柔的。
我想起来了，那是文文的手。
随后，又是阵阵哭泣声。我的脸上又有点点滴滴温温的，暖暖的感觉。
那是泪水，是文文的泪水。
我是躺在文文的怀里。我懂了，
在天国里，我第一次躺在文文怀里。幸福原来总是随我而至。原来，只要两人相爱，在人间还是在天堂都能体会到幸福。
此时，我只有意识，但想动却无法动，想说也无法说，只能在那里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听说文文的啜泣声，感受着她的芳香。
还有她的体温。
体温？
人死后，还有体温吗？
我不禁对所在的处境有些茫然。
十六
文文：镇水哥，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你说出我爱你，还没有感谢你我的呵护与关爱，你怎么能忍心让我背负一份心灵的遗憾独自走我的一生呢？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想，想着能委身于你，做你的太太，给你一个女人能给的全部。我不知道流星能飞多久，值不值得追求；我不知道樱花能开多久，值不值得等候。但我能在冥冥中感受到你对我的爱意，你是爱我的。你也和我一样，能够感受到我对爱的渴望吧。于是，我知道你我会有爱情，它能像烟花一般美丽，像恒星一般永恒，值得我用一生去维护！爱人，不一定合情合理，但一定知心；不一定形影不离，但一定心心相惜；不一定锦上添花，但一定雪中送炭。你总是在我的心最为脆弱时，给我送来最深的关怀，在我最失意的时候，给我最真情的抚慰。面对你时，我是最幸福的女人，你是我的阳光，是我的海洋，我对你已经没有一丝的招架之力，我是一个被你用真情征服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有着一个英俊男人、成功男人所拥有的一切，而我却是一个身上大都市常常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弱女子，我无法走出我无助的世界，知道吗，每次在吧台你手执酒杯喝酒时，我就想着，这样的男人是我一生为之追求的男人，他风度优雅，勤奋上进，我当时只恨自己没有无尽的财富，为你斟上世上最美的酒，在你的面前，我手足无措，爱你让我找不到自己，可你的爱意让我又不能回避自己的真实情感，我知道了，爱人，真的不一定要合情合理，或许，缘份来时，真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相信，这份爱不是错觉。不知从什么时候，我们已学会用目光和心灵去传递心中的那份情愫，我们的爱尽在不言中。你也是一个不善于用言语表达的人，虽然你为了逗我开心时，可以口惹悬河，但在表达感情时，你又是那样的不够洒脱，但这不重要，我能从你的目光中读懂你对我的感受，能够用心体会到你最细微的真情流露。今天，在这深山里，在临死前，你都设法的保护我，将我牢牢的搂在怀中，你表达爱的方式总是那么的具体，那么的义无返顾，我是一个女人，男人的细腻是一件致命的武器，能够穿透任何一个女人的心，镇水哥，我能感受到你的无私给予。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刚刚开始，却又要离别呢？
文文已泣不成声，我的眼泪也随着她呢喃声流了出来。
我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走出大山以来的种种艰辛，想到了奶奶，想到了雷蒙，想到了儿时记忆中的芹姐，想到了一切一切有关记忆的东西，想到了人生的不易，想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生死离别。
其实，人生是什么？爱情是什么？不就是一把上辈人传给我辈的一只火炬上燃烧的不同的两朵火苗吗？
我们本就不拥有它，只是一个传承者，所以我们真的不能强求什么，只要燃烧它就可以了。每一个人，不管他(她)是什么出身，不管是身处在何种位置，不管有没有表达爱的能力，只要生命在，那两簇火就不会熄灭，这个宇宙就不会有黑暗，光明就会亮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能够在一个明亮的世界活着，是幸福而又知足的。
我是一个极为感恩的人，正因为这样，在遇到文文后，我想起了我的过去，想起了群山阻隔的家乡，想到了幼时的快乐，和一个山娃子曾有过的无助，面对大都市，我们有着太多的向往，也有着太多的无耐。有的人，有机遇走了出来，他(她)就真的没有理由去懈怠，应该好好的去感谢上苍的赐予，好好的爱那些还走在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上的人们，让他们因为我们的存在而感到荣光，因我们的存在而让他们感到更加有力量，让那两朵火苗燃烧的更加光亮。这是义务也是责任。
文文的表白让我更加的坚定的我对她的爱，她需要我。这就够了。
此时此刻，我知道我没有死去，虽然我不知道我和文文是怎么活下去来的，但我还活着，我们的爱可以再继续。
显然，在这漆黑的夜里，文文并不知道我已渐渐苏醒，并没有死去，她还是在为我而哭泣，并继续着她的表白。
文文：镇水哥，没有了你，我的人生也不会再有快乐，因为，你在我的心里烙下了太深的印记，我曾梦想着，我会和你是一双双飞的鸟儿，一同飞往爱的目的地，去时高飞，不问疲惫，只愿有你，天涯相随；我又像是一只蝴蝶一样， 任性，华丽，短暂，用单薄的翅膀寻找爱的方向，如今，没有了你我没有方向，那就让我追随你的离去与你在天堂里作伴吧，红尘中我们无法共度一生，就让我们在天堂再续前缘。
说完这一番话，文文仿佛轻松了许多，她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说：镇水哥，我可以吻你一下吗？吻过了，我就不会有一丝的遗憾。虽然你已听不到我的请求，但让这尘世的黑夜做证，这是我在红尘中与你最后的告别仪式。吻过之后，我会随你而去。
说着，我冰冷的唇间传来一种温暖柔软的感觉。文文温柔的吻着我。
短暂的吻后，她摸索着将我的身体放平在地上，然后就向黑暗中的石壁上撞去，要了却她的生命。
十七
我的一声呻吟声，阻止了文文的这个举动。
当她听到我那声轻微的痛苦的细弱游丝的仅能代表我当时还一息尚存的声音时，我能感受到，她在这黑夜里的呼吸顿时停驻了，凝固了，短暂的沉寂后，她疯狂的向我扑了过来，她趴在我的身边，扶起我的头，我能感受到，她的手抖动的很剧烈，她用已经哭的嘶哑了的嗓音大声的喊到。
镇水哥，你还活着吗，你还活着吗，我，我是文文，我没有听错吧，是你刚才发出的声音吗，是你吗，镇水哥？你还活着吗？
此刻，文文已经不是那个娴静的小女子了，仿佛是疯了一样，不停地在喊叫着我的名字。摇晃着我的身体。
在她的剧烈摇晃下，堵在我喉间的一口血水喷洒了出来，自此，我有了说话的能力。
我用如丝般的声调断断续续地说道：文文，是的，我还活着，你还好吗？
文文猛然把我的头抱在她的怀里，急急地说：
镇水哥，我没事，我没事，你还活着，感谢上帝。
随后是她绵长的哭泣。她的泪又一次湿了我的脸颊。
她紧紧地抱着我，把我的脸放在她的胸前，我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激动，她的温度，她的心跳。
(未完待续)
标签： 生活不易的说说心情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