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
她只是知道，自己爱着，所以不惧守望。
是谁知道，他们在劫难逃？}
{——我不知道，没有了你，我会否回到混沌的世界？}
汐烬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正是晚上九点。长江岸边这个城市，依然缠绕着醉人的繁华。九月初，空气微凉。出租车穿过霓虹灯影，停在酒店门口。叶辞走过来拉开车门。
再次见面，汐烬只是对他瞥了一眼，径直进了客房电梯。留下男生在身后一叠声的追喊。
成线的水珠自花洒喷薄而下，水雾在女生面前氤氲出白色迷茫的世界。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温热的水气包裹着头脑，白色瓷砖白色天花板，白色浴巾白色浴缸，只剩自己陷成一团黑色在搅动成麻的那句话：“你觉得你们能在一起多久？”
脑中浮现叶辞那张无奈复杂的脸，汐烬皱皱眉把自己埋进水中。
关掉壁灯，丢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再次开灯，看到墙上那幅莫奈的《日出》，不知是谁临摹的油画。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诺谨的短信。
——我不知道，没有了你，我会否回到混沌的世界？
心里某处顿时垮了下来。
{——我们不能生活在云端以上水面以下。}
笔会结束之后，叶辞送汐烬去机场。过安检之前，他拉住汐烬，浓眉下一双幽深的眼里掺杂了一朵一朵浮云：“当初我真不该叫你别在身边找男朋友。”汐烬莞尔：“我可是一向很听你的话的。”叶辞默然，女生闭口不再言语，过了安检挥手说再见，手心蓦然生凉。
学校一如既往的平静着喧嚣。每日与舍友同进同出，看到十指相扣的情侣不动声色，只是心里生长的思念更细更密。路边的法国梧桐依然保持着绅士风度不语秋风，偶尔抬头在一丛绿色中看到细碎天空。手机里承载了来往相思。
假期渐近，汐烬抽空去火车站花四十分钟买一张去往彼城的票，捏着那张薄薄的粉红色的纸心里忽然有些空洞被填满。隔了两日却接到诺谨电话，称公司临时派他假日出差。被填满的空洞立时被抽空：“公司就不能再调派别人去？”对方是抱歉的语气：“烬儿，对不起。已经决定下来了，后天就走。委屈你了。”“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了。”汐烬在松树边徘徊，手里的松针几乎变了形。“我也很想你。可是对不起。以后我再抽空去看你吧。”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神色匆匆。电话挂断不久收到诺谨短信：“我们不能生活在云端以上水面以下。所以要顺应生活。宝贝，照顾好自己，等我去看你。”
秋风扫过脚边埃尘。
{——对不起，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你了。}
心里一直期盼的东西骤然被抽掉，汐烬只能接受下这个结果。在安静无人的午后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文，桌面上是堆成山的巧克力盒。汐烬边打电话想问叶辞他的相册密码边点开初苒新发的文，一行一行看过，心里骤然绞痛。
“——那时候我们无忧无虑，可是时光已将它们悉数摧毁。
——我以为我们可以不离不弃，可是你的隐瞒让我看到生命的残忍。
——丢了我，就再也找不回去了。
——对不起，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你了。”
过去的那些时光悉数在心里倒影，汐烬的手在电脑屏幕的白光里不住颤抖，眼泪砸在桌上碎了一室宁静。
好像在说自己，我是不是把你弄丢了？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你了？
掉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是叶辞的来电：“刚才打电话什么事？”
汐烬只是哭，泪流成行，心里的句子急着要往外钻，却始终无法成言，遂掐了电话。而后给初苒打电话，听着她那一如往昔嬉笑的声音，心中言徘徊终不出口，在心里越堆越深。愣愣的挂了电话，转而给诺谨打电话，断断续续言明，诺谨听着女生湿淋淋的声音，朗声安慰：“别想太多了，你怎么就断定她说的是你呢？乖，要好好的，不许再哭了。我上班了，晚上记得吃饭。”汐烬握着手机，心里的痛一阵紧过一阵。
我们谁又能像以前一样呢？过去的时光谁也无法复制。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总能在身边的人身上找到初苒的影子。与自己相交四年女生，音容笑貌印在心上，不管走多远，那些温暖的气息都还包裹在自己身边。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对方好像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好，蓦然心慌。害怕失去的感觉在心里如野草般疯长。她的背影，她的发梢，她的笑容，她的眼神•••••••汐烬恍然，定住神才意识到那不过是别人而已，不禁殇然。
隔天上网，发现叶辞小腿打着石膏的照片贴在他博客里：“第N次因为同一个女子伤到腿。”打电话过去，叶辞答曰：“那天你打电话过来时我骑着摩托车没接到，后来给你打过去你不说话我以为是我手机出问题了，举着手机看，没注意就被对面的卡车撞了。”汐烬吓了一跳，问严不严重，叶辞没说话，停了几秒问道：“你过来看我吧。别去彼城了。”汐烬眼里忽而落下灰色。
“我知道，我是你的灾星。”窗外是黯淡的天色降落在平原的上方。天已黄昏。
{——我等你。等你毕业。等你来彼城。}
汐烬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初苒那句话。初苒的回答终于让她推开挡在头上的乌云，她握着手机笑的样子让舍友莫名其妙。日子还是过下去，波澜起伏而又无惊涛骇浪。
汐烬没有去看叶辞，她捏着那张火车票去了没有诺谨的彼城。走过他走过的梧桐树，看过他看过的音乐喷泉，坐过他坐过的公交车。十月的彼城阳光温暖，正午里走在街上有灼人的温度。相机里的一张张照片是没有诺谨的彼城，但是有诺谨气息的彼城。汐烬坐在诺谨家楼下的树荫里的长椅下，望着正从对面楼里牵着一个小姑娘走出来的夫妇，给诺谨发短信：“我看到你的爸爸妈妈了。还有你的小侄女。他们比照片里的他们更幸福。十月彼城的阳光，比你说的更灿烂。我想你，在你的城市。我想你，在没有你的城市。”
发完短信她就将手机放回包里，然后举起相机。
镜头里你爸爸笑着的脸庞，好像你的容颜。
晚上回到酒店，汐烬接到诺谨的电话，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城市，诺谨带着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烬儿•••••••今天同事结婚••••••大家都成双成对的•••••••就我是一个人•••••••我师父还笑我•••••••烬儿•••••••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想你•••••••”汐烬脑子忽然僵住，半天才转过来，迟疑地问道：“你不是在出差吗？”
汐烬赶到诺谨的公寓时，诺谨已经收拾的焕然一新站在她面前。“工作提前完成，回来参加同事婚宴。”诺谨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蓝色T恤在灯光下透出温和的光影。“你怎么没看到我的短信？”汐烬躺在他怀里用手刮过他青涩的下巴。“手机一直没开机。一开机就给你打电话了，后来才看到你的短信。你之前都没告诉我你来彼城•••••••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烬儿•••••••”轻如蝶翼的吻落在额上，汐烬不禁颤抖。
蝴蝶飞过，白云飘过，水流覆过，世界在温柔里陷落，秋夜的水凉如潮退去，灼热的眼神里是火烧过平原。
在无人抵达的世界，一声呢喃如水漫过山川大地：“•••••••我等你••••••等你毕业••••••等你来彼城••••••”
在夜凉如水的时空，那些如水的故事如水流去。
{——就算你老了丑了胖了我也要你。}
假期结束的很快。十月结束的很快。十一月携着秋雨而来。
叶辞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汐烬还是没有去看他。曾收到过叶辞前女友的短信，汐烬很客气的回复道：“请你不必费心。我和他不是一路人。祝愿你们幸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还是以后。”而后删掉短信，不留痕迹。
跟诺谨更多的还是短信和电话联系。偶尔在网上视频，望着男生明显消瘦的脸庞心疼不已。诺谨冲着她笑：“皱着眉头好难看哦。我家的小猪很可爱的，哪有这么难看？”
“我不是猪啊。”
“我又没说是你。”
“呜呜~~~~~~~ ”
“哭起来更难看。我家的小猪笑起来最好看。再哭我就不要她了。”
“呜呜~~~~~~~ 你始乱终弃•••••••”
“谁说的？我又没说不要你。就算你老了丑了胖了我也要你。”
“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要是你不要你还有谁会要你呢？哈哈~~~~~~~”
汐烬气得直跺脚，诺谨笑得眉眼开花。
走在路上，望着此城飘渺的天空，回想起彼城碧蓝的天空，傍晚的夕阳，和清晨的鱼肚白。两人手牵手走过的街道，是记忆里不变的风景。
手心里残留的你的温度，温暖着你不在的每一个夜晚。
收到丫头来信，丫头在彼城的邻城上学。信中回忆中学时光，汐烬心里温暖如春，想到那些一起逛街淘宝的日子。而后看到下面一行字：“丫头，为贯彻你的精神，诺谨出差时顺便来看我了。他陪我逛街时说他要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别到时候丫头看上个东西自己都买不起。我才感觉你多幸福，由衷为你高兴。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怀疑爱情。•••••••丫头不可以吃醋哦，不可以哦。••••••”
汐烬捏着信，眼里泪光闪然。
{——你不能封闭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一切都将过去。}
朋友都说汐烬和诺谨的感情是“革命友谊”。有时听到他们俩打电话交流一些最近看的书，就有人感叹“还是革命友谊长久啊！”汐烬只是笑，如若不是对文字的爱好，或许他们也不会遇见。这些生命中的意外，让生命有了更深的意义。
周末的晚上，汐烬通常是把电脑搬到床上看一部电影，而后看书。读书笔记是经常写的，一些想法只有记录下来才能有更长久的存在。偶尔在没有家教的午后去打羽毛球。就是在球场上她认识了同对文字敏感的嵇少。后来两人曾找了一个飘雨的午后沿着护城河散步。汐烬是喜欢散步的，只是上大学后找不到人同行，引以为憾。
诺谨听汐烬说这件事，带着遗憾的语气说：“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天天陪你散步。”而后加了句，“以后下雨就不要去了，别感冒了。这么大了也不会照顾自己，就是想让我心疼是不是？”
此城彼城，地图上的几厘米却是现实的苦苦相思。
但想到那些美好，汐烬也不会觉得苦了。
即使在晚上做完家教，一个人走在人声寥落的路上，看路边灯光下影影绰绰的树影，也不会觉得害怕。
即使在周日下午上完课，一个人等回校的公交车，身边是唇齿相依的情侣，也不会觉得寂寞。
即使在开水房打水，一个人拎着热水瓶，走过为女朋友拎着水瓶的男生，也不会觉得辛苦。
只要有你，这些那些都不算什么。
后来嵇少得知汐烬做家教的地点就在自己的家教地点附近，就开始在晚上送她回来。两人渐渐熟悉，只是汐烬依然是那个少言的女生。有一次汐烬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发呆，路边的风景忽然静止，她茫然，却听嵇少说：“我感觉你在封闭自己。”
汐烬一愣，随即笑了：“没有啊。”
嵇少一脚撑着路面，背部抽了一下：“你把话藏在心里不说，那样会离别人越来越远。”
“没有啊。”
“你不能封闭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一切都将过去。”
嵇少说完，停滞的风景又流动了，汐烬听到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当我是朋友。”
他看不到汐烬眼里的风景。那些过去的伤痕，复合了也还是伤痕。他看不到她那些信任重建的艰难。对于一些无法参与的过去，我们只能袖手旁观。
每当收到初苒的短信，汐烬心里都会疼一下。那些一起经历的岁月，在彼此生命里留下不同的痕迹。
但她们深知彼此岁月里的尘埃。
{——我的爱/明明还在/转身了才明白/该把幸福找回来/而不是各自缅怀}
很多时候，汐烬都愿意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书，冷眼观世事喧哗。她不是爱事事凑热闹的女生，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寝室晚上例行的卧谈会，她很少参与讨论，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用手机上网看诺谨的文字。那些黑夜里闪着光芒的字眼，在她的眼眸里是诺谨的心神，是她在千里之外也可以时时触碰的灵魂。只有在看过他文字的夜里，她才能安然入睡。
偶尔接到叶辞电话，述说工作生活，顺便回忆一下从前的大学生活。很多时候叶辞会问汐烬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关心一下她和诺谨是否分手了。汐烬有时无语得不知如何作答。
“你很希望我们分手吗？”
“我只是问问。问问不可以吗？”
也许很多人不看好我们的感情，但是，我知道我爱你。与别人无关。
初苒有时也会问问近况。问他们有没有谈婚论嫁。汐烬反问她，她答男朋友怕养不起她。汐烬笑笑的重复她的话。
“两个人一起奋斗啊。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啊。”
只要在一起就很好。只要在一起我就很幸福。吵吵闹闹也无所谓，我知道我们不离不弃，生活就有前进的动力。只要我知道，只要你知道。
那天班里活动，在看孙燕姿《我的爱》的MV。汐烬给诺谨发短信：“在看燕姿《我的爱》的MV。”
片刻之后诺谨的短信回过来：“好好看。我在上班。我的爱明明还在••••••”
“转身了才明白/该把爱找回来/而不是各自缅怀”
“是‘该把幸福找回来’，傻瓜。”
该把幸福找回来。
该把爱找回来。
在每一个夜里，当我想起那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幸福就如春草蔓延在我的土地上。你的微笑你的眼眸，你的手心你的怀抱，你嘘寒问暖的短信着急心疼的电话，都在我的生命里刻下印记。
谢谢你的爱。让我可以重建信任。
{——远方的上方，是你遥望的天堂。}
滴雨的疏桐，是有我在思念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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