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有点怅然。我知道你在电话的那头有偷偷的笑。我听见了呵。
我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只有一些小片段。人家说记忆深刻，因为困惑和苦痛。有朋友记得三岁以后的每一件小事，因为生世的颠沛。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些磨难和苦楚，所以我要谢谢你，无论生活有多难，从未让我碰触世俗，过早尝遍人间冷暖。
一
从哪儿说起呢。记忆很混乱。片段很冗杂。就像老电影，一幕幕，竟是又暖又美的回忆。
就从我记忆里一个小片段说起吧。那时候几岁，读什么书，早不记得了。你坐在路边，我坐在你身边。在等什么，我不知道。你从路边的草垛里抽出一根竹条，对我说，想要啥？我立刻明白你的意思，随手指了指天边飞过的燕子。你想了一会儿，不多久，一只用竹条编成的燕子就飞到了我的手上。你恐怕早不记得有过这件事。可你不知道，这只小燕子，在我心里飞了很多年。
你喜欢收藏。你的桃木箱子，又庞大又笨重，却是我小时候觉得最神秘的东西。我曾不止一次的偷偷打开过，因为我知道你的钥匙就放在衣柜后面的那个小角落。现在想来，我喜欢收集旧物的习惯，原来是从你这儿来的。箱子里的东西又多又杂。有证书，有纸片，有硬币，还有一些小东西。用红布包着的，是你收藏的银元、铜币、还有很多印着红军人头的胸牌和奖章。你曾经说过，你的叔叔参过军，还立过功。铁皮盒子里，是你放进去的一元硬币。当时我还小，拿着一元的硬币当一毛钱使，买了很多的糖果。长大以后我跟你说起这件事，你笑着说其实我都知道。箱子里有一支很精致的钢笔（在我心里，这只普通的钢笔当年简直神秘惊艳极了）。我曾试着问你要过很多次，你却怎样都不肯给。等到我大一点，你总算说等我可以使用的时候再给。后来我终于到了不再用铅笔写字的年纪，会写钢笔字了，你郑重的把钢笔送给了我。得到钢笔的我和你一样的爱惜和喜欢。再后来，学校扩建，我们放假。等到再回学校，心爱的钢笔早已不翼而飞。我怕你生气，可我还是告诉了你。你没有打我，也没有说话，之后的好一阵都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好长时间。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支钢笔的来历。
别的女孩子小时候的玩具都是洋娃娃或是棉软软的抱抱熊。我小时候你给我买的是小汽车、玩具枪、电动青蛙和乌龟。直到现在老家的床头柜里都保存着那只小乌龟。装在塑料盒子里，塞上电池，它就摇头摆尾。你们房间斑驳的墙壁上还挂着的那张照片，我剪着男孩子的短头发，穿着红衣裳，脖子里挂着一把硕大的黑色玩具枪，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我还记得那件红衣裳，是你跑长途的时候在很远的地方买回来的，很奇怪，记性不怎么好的我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件衣裳的款式样貌。
记忆瞬间满塞，我记得你曾送给我一条项链，在我大一点的时候。银色的链子冠着子弹形状的坠子，外面嵌着一层磨砂似的东西，闪闪的。中间镶着一圈亮晶晶的碎钻，很是别致。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记得这样清楚。可当时我却是很不喜欢的扔出去，爱粉着绿的年纪，还欣赏不了这样的东西。你老是不按常理的给我买礼物。后来我才知道那条我很不喜欢的项链，竟花了你一笔不菲的收入。再后来我试着找过很多次，却早已不知道被我扔去了哪里。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你带我去阆中古城，古玩店里我看中了一块玉佛。那是已经能清楚分辨喜恶的年纪，你买给我，直到现在那块玉佛都还挂在我的脖子里。
你喜欢看谍战片，喜欢军事。那樽很高大的衣柜上面有一个很庞大的纸箱子（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实在庞大）。里面堆着各种小人书，都是关于红军的故事。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会爬上去翻小人书看，阅读的习惯，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只是衣柜实在太高，每一次我都得踩着小凳子才能爬上去。你给我买笔记本。你让我写日记。你说这是一个好习惯。是的，这个习惯我一直都保持着。写着写着就写成了长篇。我还记得我看过的第一本武侠小说，是无聊的时候在你的床头翻到的。《楚留香传奇》那是我看过的唯一一本武侠小说。那面斑驳的老墙壁上面当年还挂着一支很长很长的步枪。你跟叔叔们还去打过兔子。小时候我好像吃过很多兔子肉，都是你“猎”回来的。再后来，那支枪就消失了。我也没有再吃过兔子肉。
你房间的抽屉里，有两支竖笛。我却从来没有听你吹起过。后来有一次，我把它取来你的面前。你当时吹的是什么我也早忘记了。只是我再也不能放下那支竖笛，它成了我那个年代最喜欢的乐器。《东游记》热播的时候，我记得当时我把这支曲谱背的滚瓜烂熟。一遍又一遍的练习。那个时候，人们结婚还是锣鼓轩昂。偌大的院子里，大摆筵席。你来了兴致，拿过乐手的唢呐，站在那里，随手就是一支喜气洋洋的曲子。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会这么多的乐器。你站在那里，身上发出光来。
小时候。你在我的眼里，风华绝伦又无所不能。
二
你爱车如命。那个时候，你年盛，书生意气又极爱时髦。车子被你擦得锃亮，连我都不能肆意把它弄脏。你还教过很多的徒弟，我还能有印象的就有两个。翻开相册，有一段时期，你拍的所有相片都是跟你的车在一起。你把车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我送给你一块观音的挂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车换过了，那块观音挂饰依然挂在你现在的车里面。
老家屋后有一棵又长又直的松树。那是你在24年前我出生的那个早晨栽下的。你说听到我哭声的那一瞬间，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后来你总跟我开玩笑，你说那棵松树长得又高又直，你连它的一半都够不到。
小学六年级。你在我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张小纸条。从未对我发过脾气的你对我发了很大的火。那么巧，男生的父亲你认识。一瞬间。老师知道了。同学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小学班主任聊天。我不知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经过的时候我听到一句：学习也就那样吧，每年都能领几张红纸回来（奖状）。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夸我。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言语里，骄傲的那么明显。原来我曾经那么的让你骄傲过。
我的第一个手机。第一个笔记本电脑。你总是不问我要不要就买回来，弄得我措手不及。你把它放到我的面前，告诉我，这是给你买的。你总是能想到我前面，在我还未开口的时候送到我面前来。其实那个时候，我从没想过我会需要这些东西。谢谢你，从未让我觉察生活疾苦。年少的时候，给我建了一座城堡。给我的，都是最好的。
你还那么的爱吃醋。我第一次远离你们身边去读书。你隔天给我打电话。我说喂。你说在干嘛。我说吃饭呢。你说哦好那我挂了。几乎每天重复的话语。不断不断的嘱咐我在外小心之类的话。后来有一次我给妈妈打电话。挂断前妈妈说给你爸挂个电话去，免得他又吃醋说从来不给他打。我打给你。你愣了一下接着问我是不是没钱了。后来打的多了你仍然会问我是不是没钱了。其实这真的不能怪我。我们家五个人。一人一个电话。更多的时候一人一个地方。我每次打回去都得打四个地方。
有一段时间我们一同迷上了打游戏。那个时候用的还是游戏卡，插在键盘上，我们各自一边，一人手里握一个操纵器。那个赛车的游戏，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
你说我是恶魔，有一年除夕，我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你带我去医院，抱着我小小的身体，你说你真怕我就那么睡过去。你还说我是小霸王，小时候的我，天不怕地不怕，人人都怕我。很奇怪，我的记忆好像停止在十多岁，那以前的记忆，我几乎没有，连片段都极少。所以这句不知道真假的玩笑话，我无从考证。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也许吧。你的过分保护有时候让我哭笑不得。出来读书那些年，每次寒暑假你都会问我要不要过来接我，从成都到我家，六个小时，每隔一会你都会打来一个电话询问到哪了。弄得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永远都在电话的那头嘱咐我晚上不要独自出门。意见不合的时候，脸红脖子粗，我们互不相让。你无奈，会生气的吼：你说你这脾气到底随谁。我就笑嘻嘻的说：随我妈。
你和妈妈吵架。永远都是吵着吵着就吵成了玩笑话。都是好强的人，你永远都是先低头的那一个。其实我很感谢你，无论吵得多厉害，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让我看到你们真的恶言相向。
你爱喝酒。抽烟也凶。每次我瞪你。你就表现的很委屈：要是我老了你是不是连口酒都不给买？我说那是自然，想都别想。你就乐呵呵的说一点儿，就一点儿。
你曾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毫无顾忌的表达出对妈妈的愧疚。你曾经跟我说这辈子能娶到妈妈是你的福气。年纪越大越发现你很黏妈妈。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妈呢？要是她不在，你就会出去找她。
我记得你们的房间里还有一本很厚重的医书。小时候身体太差，几乎每天都在吃药。你把针药买回来自己兑了药水给我打针。自小我就被针头打怕，一看见针就要哭。你说不疼，我轻轻的。你的指尖在我的皮肤上柔柔的打转，真的就不疼了。我很疑惑，难道你还学过医吗？原来你真的学过。在我妈之前，你还有个女朋友。你曾经跟她的父亲学过医。后来，我问你。你说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了妈妈。你比她高两届。那时候妈妈在学校喜欢唱歌和跳舞，你认识她，但她不认识你。再后来，当你的阿姨拿着妈妈的照片给你看时，你都没有想过会是她。
听爷爷说祖父就是个医生。只是错生了时代，走的太早，爷爷贪玩又不醉心医学，一身的学问没能传下来。
你送我来念大学。一个大胆的女孩跑过来问我：他是你的哥哥吗？我转过身去看你。你穿着蓝格子衬衣。左手的行李包扛在肩上，右手拿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的。你背着阳光站在槐树下面，像极了我心中的翩翩少年。然后我很骄傲的转过身跟她说：他是我爸。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当玩笑话的讲给你听。你竟然脸红了。这可不像你平时嘚瑟的德行。可能在你的眼里，你还不太擅长跟你的女儿开这样的玩笑。
那个时候，你在我的心中可不就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呵！
三
你越来越老了。
大三的那个暑假。回家以前妈妈电话里说你回来看看你爸，老了一大截。你的确是老了。头发都白了。我真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你的衰老只在一瞬间？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爷爷住院。婆婆生病。还有搬家。我们终于搬新家了。从那个阴暗逼仄的屋子里搬出来。你在电话里问我房间要装饰成什么样子。我说随便吧都行。后来我知道，家里的装修甚至是每一块大理石都是你自己抗上去的。你的性格里有追求完美的一面。你想把每一件小事都尽力做到最好。第一次走进那间屋子，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觉得有些心酸。
你从来不会跟我讲家里面的事情。爷爷从屋顶摔下来。婆婆生病住院。妈妈被疯狗咬伤。你发生机械事故。这些心惊肉跳的事情，总是在很久很久之后轻描淡写的提一句。
我的翩翩少年郎。对不起。我曾经那么长时间的怨过你。
我从没有看见过妈妈在我的面前哭。那一年，我看见妈妈在哭。哭的很伤心。之后的很多年里，妈妈就变得更加的忙碌。而你，好像没那么忙了。手机和车子也没有再换过。我曾经怨你，为什么要让妈妈那么辛苦。而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变得暴躁又尖锐。你动辄就发脾气，还很无理取闹。你大男子主义又极爱面子。虽然在事后你总是跟我说你妈很不容易。我妈确实不容易，一辈子为了这一大家子在活。所以我怨你，怨你没有照顾好她。对不起。其实是我太任性。
你曾经跟我说：我没有你妈能吃苦。娶到她是福气。可是你知道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每天晚上妈妈就会站在院子里，她能清晰的听出你车子的声音，然后去厨房给你热好饭菜。我曾一度以为她有超能力。她曾经形容你开车的时候是“手掌生死盘，脚踩鬼门关”。现在我已经明白这句话包含的爱和担忧。不管之前是怎样开始的。风风雨雨走了一辈子。早就溶于了骨血。
我见过你和妈妈最初时候的照片。你们都穿着白衬衣，妈妈梳着麻花辫，美丽大方。而你明眸皓齿，笑容很温暖。
你越来越老了。你知道我在怨你，所以有一段时间，你跟我说话变得无奈又小心翼翼。可是爸爸，你可知道在我心里你有多伟大。
忘了是哪一年，你带我出远门。我们晚上出发，我坐在你旁边。半夜我开始犯困，等到醒过来天已经泛白。你对我疲倦一笑，下车去抽烟。旁边的叔叔带着一种极复杂的表情跟我说：你爸爸是真的很爱你。原来是你怕我歪着脑袋睡觉会不舒服，所以就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捧着我的脑袋让我可以睡得舒服点。叔叔好几次想板正我的姿势，你示意他说你没事。至今我都能清晰的记得叔叔当时说这句话时复杂又难以言说的表情。
你浪漫又细腻。妈妈的生日你总会为她准备惊喜。我从婆婆的言辞里知道。妈妈不善表达情感，后来我见她穿那双高跟鞋，故意问她。她说你乱花钱。可你知道吗？我明明在妈妈的话语里听出了欢喜。
有一年妈妈的生日。婆婆后来跟我说，你妈守着电话等到很晚。对不起，是我忘记了。之后，我把你们四个人的生日牢牢记住。也是从那次后，不管家里谁过生日，你总会早早打电话通知我，一直到现在。而你自己的生日，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却会不好意思的说生日有啥好过的。
我总说你唠叨。你总不厌其烦的嘱咐我。像更年期的婆婆。
你越来越老了。去年在电话里说你看中了两个铺子。你问我选哪个好。这是第一次，我觉得我长大了。你第一次拿家里的事情来询问我的意见。
2013年春节前，婆婆被迎亲的马队踩伤，生命垂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的脆弱，急救室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倒在我的肩头，差点晕厥。第一次面对生命的无能为力。那一瞬我深刻明白了我们的血缘关系，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相互依存，一个人倒下，都将是其他人无望的灾难。你和妈妈爷爷还有小姨姨父，守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而我一个人在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嚎啕大哭，听着窗外次第响起的烟花，我一个人过完了2013年的除夕夜。在此之前，每年春节我们都从来没有分开过。怎么办，写到这里，忽然好难过。尽管我早早就明白这将是每一个生命的最终归宿，你们终将有一天会身不由己的离开我。可还是一阵一阵的颤栗，这件事情，不敢去细想。
14年的春节。大年初三是小姨的生日。我们三个家庭依然凑在一块给小姨过生日。意料之外的，吃完饭后，十几个人的焦点齐刷刷的投向我。纷纷质问我的感情生活。我很焦虑，也很尴尬。很久之后，你呵呵一笑说很晚了，回吧。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两旁的店门早已经关闭，远处依然可以看见人家燃放的烟火。你走在前面一点，我跟在你身后。黑暗中你点燃一支烟。烟火明明灭灭，你终于开口跟我说，其实我真的很希望，有一个人来像我一样的爱你，保护你。眼泪在那一瞬间崩塌，我把它藏在夜色里，不愿意让你看见。
你跟妈妈不一样。你总是不吝跟我说这样煽情的话。你这后半辈子过得很不服气。我知道。可你真的是老了，开始对生活妥协，对生命服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理解你，懂得你。我理解你的胸臆难抒，也懂得生活不尽如人意的落差。我会时时想起你，常常挂念你。你再也不会吃醋，因为我会常常给你电话，但没说两句你总是会说那我把电话给你妈了啊，然后你就把电话递给妈妈。
有一次跟同事聊起童年。大家对小时候父母的“棍棒教育”纷纷表示心有余悸。我想了想，你好像从未真的动手打过我，在你面前，我永远在被保护。我还记得当时大家纷纷吐槽，我还开玩笑的说，跟他们比起来我瞬间觉得我都没有童年了。
你真的是老了。你的头发几乎在一夜之间花白了。步子也蹒跚了。以前在我面前身形巨大的你现在站在我的面前居然矮了一截。
以前出门总是衣冠楚楚的你现在一双皮鞋坏了补补还能再穿两年。
你真的是老了，在我面前也越来越唠叨了。以前你从不允许你的头发上面出现一根白头发，隔一段就会去染一遍。现在你顶着花白的头发穿梭在菜市场，帮着妈妈讨价还价，再也不会觉得没面子。
你真的是老了，如今你再开那么庞大的汽车，我也会担心了。
我在长大，而你却一直因为没能给我太多而觉得亏欠。可是爸爸，你可知道，你给我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前些天在朋友面前无意提起你。朋友说，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起你爸爸。我想了想，我真的是很少很少在人面前提起你。人家都说父爱是厚重的，没有母亲的爱那么的细腻。可是爸爸，在我心里你的爱就如细雨般温柔。你看，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竟想起了这么多的小事。我知道你的记性也很好，因为你刚健的皮囊里住着一颗极敏感的心思。和你比起来，我反而不太会表达我的感情。我可以在文字里风花雪月，却不习惯于面对面的甜言蜜语。
我写过很多的字，没有一篇是关于你。我也写过很多文采飞扬的句子，可面对你，面对你们，我的言辞竟变得如此匮乏。
可是，我的翩翩少年郎。你可知道，在我心里你仍是唯一的英雄。不管你现在变得有多爱唠叨，不管你的脾气有多坏，不管你有多爱喝酒。你都是我最爱的人。我知道这些话，无论怎样我都没有办法在你的面前说出来。可是爸爸，我爱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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