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对密友
风传Se?orita Liliana[1]的私生活不太检点，于治学一项，这位热情漂亮的西班牙女郎却向来有着认真负责的好名声。这不，周一沙龙的外教课有四位学生没来，虽然每位都有充分的理由和一张光明正大的假条，Se?orita Liliana还是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特意挑时间为他们安排了一次补课。
下午四点五十五分，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两个男学生已经在沙龙的长凳上坐下了。学校的小语种沙龙不大，一例安着两扇精致的半镂空木门，从外面看起来很有几分异域风情。进去之后又别是一番天地了。拿这间西班牙语沙龙来说，从墙壁开始一律是红黄配色，要不是墙上挂着几幅塞万提斯、斗牛士们的廉价木版画，说它是中国沙龙也没什么问题。好在学校没设阿尔巴尼亚沙龙，否则以这位设计大师的风格，难保没有学生被一片暗红与漆黑憋出抑郁症来。除了四面墙壁和几幅木版画，沙龙里还有一张长桌、两条长凳与两条短凳。凳子们按各自尺寸围住长桌四边，好像一张麻将里的白皮。剩余的偌大空间只好被异域风情占领了。
当初建沙龙的时候设计师看了一眼学校拨的预算，向负责项目的老师说，他认为富丽堂皇的装潢与学生的青春活力不符，不如走简约的路线。负责人老师会心一笑：“设计的事情我不懂，你是行家，你自己决定。不过我个人感觉呢，可以把门面搞漂亮一点。这门面呐，代表学校的形象，过于简约总不太好。再一个你弄好之后领导要过来检查，门面漂亮了第一印象也要好一点嘛。”设计师直夸老师高明。两人相视一笑，下馆子喝酒去了。
李普希和于晓宇面对面坐在两张长凳上。坐下不到一分钟，于晓宇已经百无聊赖。他刚本能地摸出手机，牛露露走了进来。李于二人的心跳不约而同地加速了一下，——当然不是为了牛露露，而是为了那个总是和她结伴同行的女同学——可牛露露已经在短凳上坐下了，那个身影还没出现。
于晓宇按耐不住失望与好奇，忍不住问牛露露：“Angeles[2]，Isabella[3]今天不过来吗？”
牛露露早习惯了男士们跳过自己，直接问她女伴的讯息。可她此时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发泄的地方，顿时两只死鱼眼一翻，愠色道：“Isabella，Isabella，你们这些男人就知道Isabella！我是她的佣人还是她的奴隶，是不是她睡过几个男人我都要知道的？！”
于晓宇见她这么大火气，疑心她是月经不调。然而终究不敢向她确认，于是不再开口。
三人沉默了不到半分钟，牛露露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都跟她说了还有不到三分钟上课，一定要去超市买牛奶！那么长的队伍看不到的吗！从寝室穿件衣服出门就穿了半小时，稍微快点不就有时间买牛奶了！反正人人都得等她，都得绕着她转！真是脑西搭牢！”
队伍其实没那么长，蒙念卿很快就会过来，牛露露也知道。她必须抓紧时间把密友的累累罪行公诸于众。
牛露露说的一切倒也属实，只是自己出了寝室楼发现忘带手机回去取而让蒙念卿在楼下干等了十多分钟这件事情，她早已不记得了。
李于二人顿时放宽了心：只是在超市买盒牛奶，人还是会过来的。至于“人人都得等她，都得绕着她转”云云，两人既然不愿承认自己是人人中的一份子，听到也就忘了。
又过了半分钟，牛露露正考虑要不要再揭露几项密友的罪状，蒙念卿终于及时赶到了沙龙。她穿了一袭嫩绿色长裙，一双乳白色的半高跟鞋，除此之外，再无半点装饰。即便如此，她一走进来整间沙龙都亮堂了许多。活脱一位Persephone[4]。
于晓宇连忙招呼：“Voilà，mademoiselle!Assieds-toi,s'il te pla?t![5]”一边笑着弯腰摊手示意身边的位置。
蒙念卿巧笑嫣然：“Raúl，[6]你又欺负我们这些听不懂法语的人了。谁知道你在那边唧唧哇哇讲些什么！再这样下去，你的西班牙语都要荒废掉了！对了，我问你，里贝里最近踢的怎么样？”
于晓宇是个狂热的足球球迷，当初选择西班牙语专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偶像劳尔无障碍交流。劳尔退役之后他的生活崩塌了大半。这两年法国球星里贝里状态正佳，势不可挡，于晓宇又迷上了他，于是开始自学法语，惟愿有朝一日能和里贝里无障碍交流。现在一听蒙念卿居然记得自己自学法语的原因——他不知道蒙念卿早背下了身边所有男性的一两个小爱好——于晓宇激动地气血难平。
于晓宇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正欲答话，李普希突然开口了：“Quien mucho abarca,poco aprieta[7]，monsieur[8].”
李普希以为自己最后的“monsieur”用的俏皮无比、恰到好处，满拟能把蒙念卿逗乐，可惜蒙念卿根本没听出此处的妙趣。牛露露也毫无反应。于晓宇却听出李普希想博美人一笑的意图，一想到“monsieur”这个词还是李普希从自己这里偷学过去的，不由愈加妒火中烧。
两句话一耽误，蒙念卿已经在牛露露身边坐下了。短凳不长，牛露露肥硕的屁股割据了大半空间。蒙念卿一把搂住牛露露的肩膀，一胖一瘦，一黑一白，一件红衫与一袭绿裙相映成趣。
两人平日几乎形影不离。蒙念卿的追求者车载斗量，可她从没有过一位正式的男友。蒙小姐觉得他们要么浅薄，要么愚蠢，有些相貌丑陋也想来吃天鹅肉，有些穿着花格子衬衫运动鞋都敢约自己出去。更可笑的是，这其中许多人都没钱。最近认识的一位德语系学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自己也有些心动，不过爱情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给出去呢。总得再多试探几次，确认学长没有什么隐藏极深的缺点，自己才会考虑考虑他。
尽管如此，蒙念卿并不排斥与男士们正常甚至稍有些深入的交往。豆蔻年华，正是自己最有魅力的时候，她并不想做一位冰山美人。这样一来，出席各种场合带着一个牛露露就非常必要了。自己本来天生丽质，身边那位矮胖黑糙更能衬托出自己高挑白净，气质如兰。另一方面，这位好女伴在场的时候，那些心存不轨的男人也没有下手的机会。真要有人胆大包天敢做出些违矩的动作，好女伴的脾气和嗓门可比保镖还管用呢。牛露露方面，既然常有免费的饭局可蹭，偶尔还能沾光进一些自己本来无论如何进不去的高端场所，男士们在餐桌上见到她时时常显露出的无视与厌恶她也就不太放在心上了。一边蹭饭，一边把精心拍摄的高档餐厅的照片发到微博上，总能吸引到几条好姐妹们艳羡的回复，虚荣心也得到极大的满足。如是，两人感情好的像亲姐妹一样，是彼此最信赖的密友。
大一开学时，牛露露给自己选的西班牙语名是Laura[9]。用了一年半，某日突然觉得这名字太俗气，不能彰显自己独特的气质，想改一个美丽些的，于是向密友蒙念卿征求意见。蒙念卿建议说：“不如叫Angeles吧。”
牛露露西班牙语学的不好，可这个词的意思还是知道的，嗫嚅道：“这不太好吧......”
蒙念卿一把将牛露露拉进怀里，笑盈盈地望着她的眼睛说：“有什么不好的，天使都是肉肉的，你也是肉肉的，很符合你的气质呀。”
牛露露一面佯装嗔怒骂蒙念卿拐弯抹角骂自己胖，追着她满屋跑，一面当晚就在微博上向世人宣布自己从此更名“Angeles”。第二天一大早，为了名副其实，牛露露特意去烫染了一头金色短卷发。可怜的头发本来干枯杂乱、带三分病容，偏偏遇上一位刚出师的著名首席发型设计师，烫染之后一颗头好像一坨粘满稻草的牛粪，愈发惨不忍睹。蒙念卿见了照例夸好看，往后与牛露露一起出门的时候微笑得愈加优雅了。
牛露露此时余怒未消，还是打点好情绪装出一副假嫌弃的样子轻轻拍了一下蒙念卿缠在自己颈间的胳膊，故作假嗔怪道：“这么热的天气，还这样黏着人！”蒙念卿笑盈盈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牛露露突然想起蒙念卿刚刚在买牛奶，这会儿却两手空空，不禁问道：“咦？Isabella，你的牛奶呢？”
蒙念卿抹出一副愁眉苦脸，眼波几要滴到牛露露脸上：“我真糊涂，见你回去拿手机也没想到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刚刚排队排到自己才发现没有带钱包。今天是注定喝不到牛奶了......”说完笑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旁边两位男士惊觉天气果真太热，自己已经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牛露露在倒瓜子脸上调出一幅关切安慰：“哎呀！早知道我回去拿手机的时候就顺便帮你把钱包带下来了。超市也是抠门的要死，这种天气还不开空调！不然我刚刚在那里等一会儿也好帮你付帐的。”
蒙念卿仍然微笑着：“我们家亲爱的最好了！”一边终于放开了自己缠绕在牛露露颈间的手臂。
牛露露从口袋里拔出手机，刚划开屏幕，于晓宇探过半个身子来询问时间。于牛二人之间隔着蒙念卿，他这么一探，胸口几乎贴到蒙念卿的脸颊。他呼吸着蒙念卿身上的清香，正自陶醉着，漫不经心扫了牛露露手机一眼：时间由十六点五十七分跳到五十八分，数字时钟下面的屏保上赫然是一张自己在哪里见过的脸。于晓宇略一思索，是了！这个人叫Kurt Cobain[10]，某段时间李普希电脑桌面的图片就是这张！蒙念卿也喜欢欧美音乐，于晓宇决心抓住这次表现的机会。
“诶！Angeles，原来你也喜欢Kurt Cobain！普希，你快过来看，Angeles的手机屏保和之前你电脑上的那张一模一样呢！”
李普希老大不情愿地过来瞥了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只大紫薯居然也喜欢Nirvana[11]！Kurt Cobain在李普希心目中的地位瞬间下降不少。
李普希向来不喜欢牛露露，前段时间她把西班牙语名改成“Angeles”着实把他恶心了好一阵子。可两年前的李普希也还不叫李普希。
直到高考结束，李普希都叫李健。李健自诩读书人，嫌爹娘起的名字太俗气，处处重名，不符合自己的文雅气质，一哭二闹三上吊，总算说服爹娘去派出所改了名字。李是大姓，姓的人太多，李健考虑一并换个古朴雅致的小姓。可他毕竟是读书人，知道改姓是对祖宗的大不敬，加上自忖动起手来不是老头子的对手，终究作罢。专心取名之后，李健看中“普”“希”二字音形俱佳，互为反义，颇有意趣。再者普希金是自己最喜欢的诗人，从他名字里取两个字象征着对偶像的致敬。“金”字世俗，李先生不取。“普希”费劲千辛万苦，这才终于得到被李先生钦定的荣耀。好名字没有人时常念唤亦如同锦衣夜行，从此李先生逢人都请对方称呼自己“普希”。对方一开始觉得普希礼貌文雅，颇有古君子之风。接触一段时间发现这人乖张执拗，惺惺作态，于是又恨他不能早日追随古君子的脚步去了。
普希本来对新名字很满意，毕竟是自己钦点。某日偷偷摸摸看的欧美黄片中女优的一句台词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几乎大病一场。
“他们不会都背地里取笑我的名字罢！这可真是自作孽了！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该不会拿别人姓名的谐音取笑了罢？哼！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就这群庸人的那点想象力，料想他们什么也发现不了！再者说了，真要有人拿这个取笑我，那也只能显露他们的庸俗不堪！鲁迅说的不错：‘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想通这一节，普希宽慰了许多，只是往后看再日本黄片就完全提不起兴致了。他特意训练出自动过滤掉英语第一人称形容词性物主代词的能力，专挑有女优呼唤自己姓名的段落观赏，从此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Angeles，你喜欢Kurt Cobain？”见牛露露始终不答话，于晓宇又问了一遍。
牛露露哪里知道什么Kurt Cobain，她不过是前几天偶然看到这张照片里的男人有一股颓废的帅气，仿佛一个忧郁天使，就随手拿来做了屏保。哪知道会有人来考验自己！可毕竟被问到了，只好不置可否地答一句：“还行吧。”
于晓宇不依不饶：“你最喜欢他们哪首歌？”
牛露露几乎要露馅，突然急中生智，反问道：“你最喜欢哪首？”
于晓宇不知道牛露露压根没听过涅槃的歌，听她突然反问一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李普希有段时间在寝室放过不少涅槃的歌，自己没留心记，只依稀记得有一首好像叫作“闻起来像什么”，这会儿真是歌名到用时方恨少了。他告诉自己要镇定，千万不能慌，回了一句“让我想想”，立刻如老僧入定般坐定，闭上双眼绞尽脑汁搜忆那首歌的名字。两个女生却以为他对这个歌手情有独钟，于诸多挚爱的作品中不知该如何排定名次了。
李普希是了解于晓宇的，知道他不过是受自己熏陶听过几首涅槃的歌，就这点水平也敢出来卖弄！冷笑两声，正欲戳穿他，对面于晓宇家祖显灵，居然真想起那首歌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Smells ......like teen spirit[12]吧......”
“我也最喜欢这首。”牛露露不动声色地说。
李普希刚刚一记重拳挥到棉花上，这次为了摆足姿态，多冷笑了两声，连挥拳的机会都没有了，浑身劲道憋得无比难受。好在这是最擅长的话题，自己这个大宗师必须要秀一手了。他清了清嗓子：“蒙同学你也喜欢Nirvana么？”
蒙念卿时常透露自己喜欢欧美摇滚、民谣等音乐，以便彰显自己不但长得漂亮，还是一个热爱艺术的有思想的姑娘。她也背过不少Pink Floyd[13]、Led Zeppelin[14]、Queen[15]们的生平事迹，可Nirvana这种不够深刻严肃的乐队入不了她的法眼，她的档案库里并无他们的资料，只好也不置可否地笑着回一句：“还好。”
李普希见美人微笑着对自己示好，恨不能立马分身三角，变出吉他贝司架子鼓在她面前现场表演一曲《Come as you are[16]》。条件毕竟有限，李普希只好尽力展现自己渊博的才识：“我本人最爱的还是那场Unplugged in New York [17]，私以为它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所有演唱会中排名前五的存在。这场演唱会最动人的地方还是Kurt的那一声叹息，唉！多么痛苦的灵魂才会发出那样令人心碎的声音！要是我当时在场多好！说不定能和Kurt交上朋友，他就不会在半年后自杀了。对了，蒙同学，你最喜欢Unplugged in New York里的哪一首歌？”
蒙念卿略一迟疑，笑道：“你说巧不巧，我最喜欢也是Raúl喜欢的那一首。”
李普希瞪大了双眼：“可是Unplugged in New York里没有Smells like teen spirit这一首啊......”
蒙念卿瞬间羞红了脸；于晓宇惊鄙李普希居然这般不通世故；牛露露忍耐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蒙念卿又羞又怒，恨不能当场兴建一座宗教裁判所，把挑起话题的于晓宇、幸灾乐祸的密友和不知好歹的李普希三人处以火刑。但她毕竟见多了大场面，随即又戴上笑脸，声音里的愠气却一时赶不走：“哈哈，那一定是我记岔了，李先生说不是肯定就不是了，不会有错的。”
气氛正尴尬着，上课铃声及时赶来救场。蒙念卿好像曹府小亭的刘备，赶紧借这天外仙音转移话题：“Se?orita Liliana怎么还不来？她从来不会迟到的呀。”
于晓宇接腔道：“我今天早上见她从医务室出来，手上拿着不少药，可能是病了吧。”
“不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牛露露怒道。
“她也没说不来呀，说不准马上就到了。Angeles，就你性子最急！”蒙念卿说笑着，亲昵地捏了一下牛露露的脸颊。
“诶，你有没有看见她手里拿的是什么药？”牛露露突然来了兴致。
“没瞧清楚。不过我猜不是毓婷就是十三太保吧。”于晓宇坏笑道。
“乱讲。”蒙念卿捂嘴一笑，轻轻拍了一下于晓宇的胳膊。于晓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地不知所措，呼吸一顿，背上倏地蒙开一层薄汗。
李普希自持身份，不愿在女同学面前谈论女外教的风言风语，一直坐着只听不说。这会儿见蒙念卿和于晓宇亲密的样子不禁又不屑又嫉妒，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句西班牙谚语。他端正身子，清严道：“Por la boca muere el pez[18].”他以为pez用在这里无比巧妙，满拟能把蒙念卿逗笑，不想沙龙里的三位同学又没能听懂他的幽默。并且，他不知道，经过刚刚Nirvana那一出，蒙念卿再不会对他笑了。见众人没有反应，李普希只得“哈哈哈”干笑两声，权当为自己鼓掌。心里却无比气愤，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白白浪费了两个精彩的笑话，恍惚体会到“笔下珍珠无出卖，闲抛闲掷野藤中。”的心境。
气氛正冷着，一个高个子的英俊男人推门走进了沙龙。来人叫梁立真，比李普希们高一届，正是蒙念卿那位德语系的学长。他有四分之一德国血统，童年也在德国度过，大学偏偏还是选了德语专业。如是，课业方面他全然不必操心，可以一门心思寻欢作乐了。他笑着向众人打招呼:“念卿你好，露露你好，哈哈，两位学弟也在，你们也好。是这样，我刚刚在路上碰见你们外教，她身体不太舒服，刚从医院回来，还说要来给你们补课。我见她都病成那样了，劝她保重身体要紧。她说不过我，勉强同意回寓所休息。我呢，好人做到底，过来帮她传个口信。今天的课不用上了，你们可以回去了，哈哈。”
Se?orita Liliana治学方面向来认真负责，奈何梁立真睡服人的本领太强，又考虑到给四只黄皮猴子补课毕竟不是自己的分内工作，终于在梁立真大男子气概的命令下，决定在床上休息一天。——她知道梁立真是心疼自己了。
“对了，念卿，你不是喜欢Bob Dylan[19]么，今晚体育馆有他的演唱会哦。”梁立真道。
李普希听到“Bob Dylan的演唱会”，心里“咯噔”一下。他是Dylan的忠实歌迷，本来也想买票去听Dylan的演唱会，可惜手头有些紧。偏巧不巧，半个月前又在微信上认识一位风尘女子，犹豫了好几天，终于决定先去会会她。完事以后普希叼支烟蹲在马桶上心疼浪费掉了半张门票钱，后悔女人原来也就这么一回事，还不如看欧美黄片自己动手来得爽快。出卫生间时，女人已经不在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普希的钱包里另外半张门票的钱，彻底断了他去听演唱会的念想。
蒙念卿皱眉道：“我知道，可是本来今天下午不是有Se?orita Liliana的课么，时间太赶，我就没买票。早知道她不来上课，唉......”
梁立真从背后变出两张门票，大笑道：“哈哈，你看这是什么？我一位叔叔是上海体育馆的负责人，我求了他好久，他也只给我弄到两张贵宾席的票，不过倒是答应让我在后台见Bob一面。怎么样，一起去吧？”
不等蒙念卿答话，梁立真又道：“我知道体育馆附近的一家餐厅不错，位置都订好了，听完演唱会过去。念卿，给个面子吧。”他还订了餐厅旁边的酒店的房间，这就当然不会告诉蒙念卿了。
蒙念卿莞尔一笑，调皮地白了梁立真一眼：“我看你是早有预谋！”
梁立真深情地凝视着蒙念卿的脸，温柔地蹦出一句滥俗的英文：“I prepare for everything，except you.”
蒙念卿害羞地两颊微红，转身笑着对牛露露说：“我和立真去听演唱会，晚上回来带夜宵给你吃。”
一顿夜宵怎么能抵得过坐豪车、上高档餐厅、听Bob Dylan的演唱会，再把这一切拍成照片传上微博的损失！可是梁立真已经说明只有两张票，自己这次无论如何去不了了。牛露露强忍被密友抛弃的痛苦与怒火，沉脸道：“我不要吃什么夜宵，还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吧！”站起身来，抡开沙龙大门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蒙念卿和梁立真随即也离开了。
李于二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一路无话。
快到寝室楼的时候，李普希突然开口：“我只希望Se?orita Liliana没有把医务室的毓婷全部拿走。”
于晓宇哈哈大笑，一只胳膊搭过来搂住李普希的肩，笑道：“跟那个假洋鬼子去听Bob Dyran有什么意思！那个假洋鬼子懂什么！要我说，Isabella要听Bob Dyran也应该和你一起去！诶，对了，普希，这Dyran的演唱会你不打算去听吗？”
李普希正色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歌手也是一个道理。我在网上看Bob两年前在伦敦的演唱会，那时候中气已经不足了，许多音都唱不准。现在又过了两年，情况只怕更糟。我不愿看到偶像的幻灭，还是保留他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罢。”
“哈哈哈哈！有理有理！高见高见！Bob Dyran 有你这样一位好歌迷真是他的运气！时间也不早了，一起去吃晚饭吧？”
“不了，你自己去罢。天气太热，我没什么胃口。”钱包没了之后，李普希每晚只能吃泡面度日。
“那成，回见。”
“回见。”
于晓宇转身，整张脸隐没在夕阳下宿舍楼的影子里。他的嘴角还上扬着，目光的温热却急冻成冰凉，冷哼了一句：“呵呵，穷逼。”
[1]Se?orita西班牙语意为“小姐”，Liliana为西班牙语女名。
[2]西班牙语女名，意为“天使”。
[3]西班牙语女名。西班牙历史上有一位著名的女王也叫这个名字，这位女王以宗教裁判所与资 助哥伦布闻名。
[4]希腊神话中的春之女神。
[5]法语，意为“这儿，小姐，请坐。”
[6]西班牙语男名。
[7]西班牙谚语，意为“贪多嚼不烂。”
[8]法语，意为“先生”。
[9]西班牙语女名。
[10]科特·柯本，涅槃乐队主唱。
[11]涅槃乐队。
[12]涅槃乐队的一首著名歌曲。
[13]平克·弗洛伊德，乐队名。
[14]齐柏林飞艇，乐队名。
[15]皇后乐队。
[16]涅槃乐队的一首著名歌曲。
[17]涅槃乐队的一场著名演唱会。
[18]西班牙谚语，意为“鱼总是死在嘴上（不要多话）。”李普希觉得巧妙是因为“鱼”与“于”谐音。
[19]鲍勃·迪伦。
2014年7月29日于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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